「媽媽,爸今天還加班嗎?」陸西橙把幾塊鹹肉夾進霍競川碗裡,晚上蒸了道鹹肉蒸蛋,她愛吃裡面的蛋。
蔣素絹陪兒子和大女婿吃過了晚飯,坐在邊上織毛衣:「你爸得忙到小年夜,每年都是這樣,越到年尾越忙。」
「爸爸真辛苦。」
霍競川點頭,岳父確實很辛苦,他見過陸國平工作時的狀態,說是副廠長,有獨立辦公室,但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在車間,很多技術性難題都要他去處理解決,不僅是身體累,精神更累。
「所以你爸才工資高啊!」說到工資,蔣素絹起身從柜子抽屜里取出一疊錢票擱到桌上,對霍競川說道,「競川,這兩日你辛苦些,早上早點兒去副食品店和糧油店把這些票用了,還有煤,也都買回來。」
機械廠和棉紡廠的福利待遇都不錯,臨近年關,她和丈夫廠里在發下了十二月的工資後,還額外發了好幾張節日券,什麼油券、蛋票、糯米券、黃魚券等,陸國平還有菸酒票,過期就作廢了。
至於煤球,往年是大兒子和大女婿,誰有空誰去買,實在都忙,她娘家兩個兄弟也會來幫忙,今年有了小女婿,蔣素絹就指使小女婿干,愛睡懶覺的女兒是指望不上的。
霍競川接過票,副食本,還有煤製品購買證,把錢推了回去:「媽,錢我身上還有。」
蔣素絹笑了笑,又把錢收了回去,一家人,不用那麼客氣。
陸西橙看了眼:「媽媽,咱們家一個月才一百斤蜂窩煤啊?」夠不夠用啊,一百斤蜂窩煤才七八十個,最近家裡一天就要用六七個煤球。
「你沒下鄉前,咱家是一百四十斤。」現在家裡只有夫妻兩個人,按照規定,每個月只能買一百斤煤。其實也是夠的,他們夫妻倆中午一般不在家裡吃,晚上有時候從廠裡帶兩份菜回來,熱一下就能行,再有早上煮個粥什麼的,燒水,一天用兩三塊。
「放心,姐夫說過兩日會有批煤運過來,他要了兩千斤,讓我去一塊兒壓蜂窩煤。」霍競川把票本都放進口袋,煤並不貴,兩千斤煤也才不過一百元左右,幾戶人家分一分,更加不算什麼大錢,主要還是要有渠道弄到物資。
「我也會壓蜂窩煤,我也要去。」陸西橙嘰嘰喳喳和母親說起了她在鄉下壓蜂窩煤的事兒,蔣主任聽得直發笑,當他沒聽丈夫和兒子說過呢,她哪會幹活呀,她只會在旁邊搗亂。
霍競川把最後幾塊瘦肉夾給她:「行,你也去,那你多吃點兒,不然沒力氣。」
陸西橙為了不被人看扁,又多吃了半碗米飯,晚上,她坐在新的大床上做瑜伽,摸著自己軟乎乎的小肚子,默默掬了一把淚。
要多練半小時!
……
霍競川開始了年貨大採購,本以為只有嬸子阿婆們,沒想到和他一樣的大男人居然也不少,提著籃子,比他到的還要早。
第一天買回來雞蛋和蔬菜,兩罐子油,各種調料,他手上還有些換來的肉票,臨期的,票販子便宜出,於是他第二天天沒亮就就去了,結果,人家又比他早,還自帶了板凳,等著店鋪開門。
霍競川搖搖頭,認命地排隊。
隊伍雖然長,但前進得挺快,主要是售貨員的動作快,不怪一些售貨員服務態度不好,首先顧客太多,物資有限,然後,很多人排到了還要糾結買什麼,畢竟賺錢不容易,肯定要花在刀刃上,若是售貨員的態度不強硬些,這麼多人,排到晚上後面的都不一定能輪上。
「小伙子,你一個人來買年貨啊?」排在他後面的大媽沒話找話地問道。
霍競川點了點頭。按照他以前的脾氣,陌生人搭話他是理都不會理的,也就這一年時間,讓他整個人沒那麼拒人以千里之外,但也就僅此而已,維持著表面的禮貌。
大媽滿意地上下打量他:「真懂事,我有個侄女,長得老好看了,介紹給你要伐啦?」
霍競川:沒聽到。
「小伙子?小伙子?」大媽以為霍競川沒聽見,提高了嗓門。
這時,一位穿著格紋長大衣,頭戴黃色毛茸茸毛線帽,圍著白色圍巾的窈窕女郎自隊伍前走過,瞧見什麼,歡快地跑動起來。
「妹妹,你怎麼來了?」霍競川看看手錶,才七點多,她怎麼跑出來了?
「我來給你送早飯呀,」陸西橙把捂在胸口還熱乎的水壺遞給他,「先捂捂手,媽媽說你肯定很早就出來排隊了,來不及吃早飯呢!」
她從挎包里拿出兩個飯盒,打開給他看:「生煎包是我在國營飯店買的,飯糰是我自己做的,你要先吃哪一個?」
霍競川將她拉到身前,給她擋著風,滬市的冬天濕冷難言,小姑娘一路走過來,鼻尖和臉頰都泛起了一層薄紅:「怎麼沒戴手套?」
「手套戴著不方便,我有水壺呢!」陸西橙拿起一個飯糰咬了口,她也沒吃早飯,餓壞了。
前頭幾個阿婆都在笑:「小伙子,你老婆心疼你喲!」
霍競川這次不再裝聾作啞了:「是,她最心疼我。」
陸西橙白了他一眼,什麼老婆,她還不是呢。
只是這一眼,含嬌帶嗔,非常沒有威脅力。
霍競川吃了兩個飯糰六個生煎包,擰開水壺喝了一口:「是牛奶?」
「嗯,我把我自己那瓶牛奶也讓給你喝了哦!」陸西橙笑得眉眼彎彎,一臉求表揚的神情。
「謝謝妹妹。」謝謝老婆!
「不用謝。」陸西橙背著小手轉過去,不枉費她冒著寒風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