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橙睡到半夜口渴,踩踩腳邊涼掉的鹽水瓶,打了個哆嗦,慢吞吞爬起來喝水。
都沒人幫她換熱水了。
她裹著霍競川買的毛毯,坐在床邊看著天上的月亮,冬天的月亮真醜,小小的,慘白慘白,像一個劣質的夜明珠。
陸西橙走到窗前,拿起書桌上的大熊貓一頓蹂躪,又將臉貼在它柔軟的毛髮里:「滾滾,霍大灰把你洗得真乾淨。」
哼,都沒給她這麼洗過呢!
不開心!
月光照進來,照亮天藍色窗欞和小碎花窗簾,窗邊站著的姑娘海藻般烏黑長髮披散在肩頭,明眸皓齒,只是臉上的表情很是悶悶不樂,委委屈屈地抱著一個熊貓玩偶小聲嘀咕。
陸西橙罵完滾滾罵月亮,罵完月亮罵霍大灰,眼睛不經意往樓下一瞥。
陸家的房子不臨街,幹部樓視野開闊,院子裡種了些蔬菜,透過圍牆外的香樟樹,馬路上的路燈大部分都壞掉了,只有零星幾盞夜晚亮著光。
馬路對面,一道頎長的人影挺立在路燈旁,像一棵高大的白楊樹。
陸西橙揉了揉眼睛,再看了兩遍,驚得跳起來,扔掉手裡的玩偶往門口跑去,裙擺歡快地躍動著。
她躡手躡腳打開房門,直直衝向樓梯口。
樓道里沒有燈,擺著各家的雜物,陸西橙扶住牆壁,腳步凌亂又小心地摸黑下樓,她是最怕黑的,這時候卻什麼都顧不上了。
走到樓下,清冷的月光皎潔明亮,陸西橙小臉上浮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月亮真漂亮!
正要繼續往外走,一股大力圈住她的腰,陸西橙重重撞進一個堅硬的胸膛。
陸西橙心臟砰砰狂跳,接著鼻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手臂環住了來人。
「你回來啦!」
夜色里,男人刻意壓低的嗓音氣急敗壞:「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多危險?」
如果在這裡的不是他,她這樣半夜跑出家門,霍競川簡直不敢想像她會遭遇什麼!
「可我就知道是你嘛!」陸西橙軟軟的嗓音聲音帶著哭腔,「我想著見你,你還凶我!」
聽出她聲音不對,霍競川將人鬆開了些,摟在懷裡輕輕順了順她後背:「乖,不凶你,我是擔心你。」
這一順才發現,小姑娘居然只穿了件單薄的睡衣,裹了條羊毛毯子,光潔的小腿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不僅如此,她腳上只穿了一隻拖鞋。
霍競川氣得想打她小屁股。
江南的冬天不如東北溫度低,但寒意卻分毫不少,冷是灌進骨頭縫裡的。
陸西橙被托住腰肢一把抱了起來,霍競川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蓋上,又撩起毛衣下擺,將她的小腳丫塞到腹部暖著:「鞋呢?」
「跑丟啦!」男人冰冷的外套領子刮在臉頰上不舒服,陸西橙腳趾動了動,主動分開腿環住他的腰,頭靠上他的胸膛。
霍競川胸膛輕輕顫抖了一下,平緩有力的心跳讓陸西橙感到心安。
走到樓梯下背風處,陸西橙被騰空抵在牆面上,粗糙大手捧起她的臉,清冷的月光透過來,照亮了男人英俊瘦削的臉龐,一雙狹長眸子飽含熾熱。
陸西橙的桃花眼裡掛著一滴淚,傻傻看著他,鼻尖是被凍出來的紅,可憐兮兮的。
霍競川用鼻子抵住她的輕蹭:「妹妹!」
「嗯!」陸西橙抱著他的脖頸皺著小鼻子在他臉上嗅來嗅去,嗅完臉又嗅肩窩,像小動物逡巡自己的領地。
「妹妹,我身上味道不好聞。」霍競川尷尬,又捨不得推開她。
「你怎麼回來的呀?」
「搭部隊來滬市運送食材的車。」
「騙人!」搭車身上怎麼會有汗味,現在可是冬天。
「沒騙人。」原本宋珣說晚兩天可以開車送他,霍競川拒絕了。
搭的貨車半路上拋錨,很不巧開車的兩個戰士都不是汽車兵,幸好霍競川學過修車,幫著把車修好,到達浙省和滬市交接處便下了車,步行四五個小時到這裡已經是晚上,他沒有回招待所,站在馬路對面看著她的窗戶,想離她近一些。
霍競川輕描淡寫,陸西橙心中卻酸酸澀澀,霍大灰真傻!
借著清冷月光,陸西橙仔細看他,一個月時間,他的臉頰消瘦許多,五官越發深邃,下巴上冒出些青青的胡茬,陸西橙將臉貼上去,嬌嫩的臉蛋被扎得痒痒的。
手順勢摸到他修長的脖頸,霍競川喉結滾了兩下,輕輕「嗯」了一聲:「送你回去好不好?」
太冷了,會凍壞她的。
「不要!」陸西橙往他懷裡縮,「要再抱一會兒!」
霍競川從包里取出那件灰色毛衣給她套上,又把半舊的被子抖開,抱著她在地上坐下,被子蓋在兩人的身上。
陸西橙覺得很新奇,第一次睡樓道哎:「面前放個破碗,明天我們是不是就能收穫一碗硬幣?」
「胡說八道。」大手握著她的小腳,他怕被岳父岳母打死。
陸西橙圈著他的脖子不放,霍競川低低地笑:「怎麼這麼黏人?」
「你給不給我黏?」陸西橙瞪他,揪住他一撮頭髮狠狠威脅。
霍競川馬上投降:「給,每天都給你黏著。」
陸西橙這才放過他:「你頭髮長了好多,明天我給你剪呀!」
「嗯,」霍競川下巴蹭蹭她光潔的額頭,「也幫我刮鬍子。」
「不要,你自己刮!」扎死啦!
「我要你給我刮。」
陸西橙咬了他下巴一口,勉為其難地答應:「刮就刮。」下巴真硬。
「當兵累不累呀?」他瘦了好多。
「不累。」霍競川沒說假話,他是真不覺得累,一個月時間,他比別人訓練得更多,小戰士們中午休息,他被單獨開小灶,小戰士們晚上學習文化課,他主動去訓練場練習射擊和體能。
瘦是因為吃得少,基本上每頓頂多吃個三五分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