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買。」霍競川點頭,明年不買,結婚的時候買。
「你以後不要準備禮物啦,其實我不在意的。」陸西橙又道,這年頭好東西就那麼些,霍競川要是每年都費盡心思想著送什麼,他頭髮都要想禿了,陸西橙可不想有個禿頭的男朋友。
禮物只是一個形式,重要的送禮物的人,哪怕今天霍競川送她的是一個狗尾巴草編的小兔子,陸西橙也會歡喜收下。
如果換成徐晉杭那個下頭男,即便他送她一套四合院,陸西橙也是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嗯,明年我還是給你做麵條吃。」禮物的確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們在一起。
「我現在就餓了,我想吃烤羊排!」陸西橙摸摸小肚子,中午沒吃,這會兒肚子裡空空的。
「我們現在去烤。」霍競川幫她套上毛衣,穿好外套,兩人來到後院。
「這裡會不會味道太大,別人聞到怎麼辦?」這時候正是下工回來吃晚飯的點。
「不會,吹北風。」這附近沒別的人家,聞到也沒關係,山就在那裡,誰都能去打頭羊來烤。
陸西橙搬了兩個小板凳來,霍競川則架起了一個火堆,把羊排放在火堆上頭烤。
「冷不冷?」霍競川握了握她的手,「要不要先進去等著,我烤完了叫你?」
「不要,」陸西橙挽住他的手臂,頭靠在他肩上,「我喜歡這樣!」
幸福是什麼?
幸福就是冬天的火鍋,夏天的星星,北風霜雪,啤酒小菜。
還有你!
霍競川把她一隻手塞進自己的口袋裡,一手攬著她,一手轉動著羊排:「你以前的生日是怎麼過的?」
「以前的生日啊?」陸西橙邊回憶邊說,「其實我會過兩次生日,生日的前一天我家人會陪我吃頓飯,只有我們一家人,生日當天會有個盛大的派對,派對是英語party衍生來的,意思是一群人聚會,會有好多人來慶祝,我會收到很多很多禮物。」
「那你喜歡哪一天的生日?」
「前一天的,只有家人的生日。」派對上,看似每個人都是為她而來,可陸西橙很清楚,他們更是為了她代表的身份,觥籌交錯的背後,是多少張戴著面具的臉。
而她,穿著高級定製的華麗禮服,踩著水晶高跟鞋,對著每個人微笑,笑容淑女而得體,展示上流社會名媛的風采。
陸西橙不討厭,她也有女孩子的虛榮,她愛華服美食,她喜歡珠寶首飾,她享受了長輩提供的優渥的物質條件,就有責任去替他們撐起場面。
「其實第二天的生日也蠻好玩的,我經常會看著別人的表情猜測他們的心理活動,有些人,明明關係很差,還要裝作好閨蜜好兄弟的樣子,真的好憋屈。」陸西橙想起來就直樂,她站起來,繪聲繪色地表演起來。
「表面上,霍先生,很高興見到你,多日不見,霍先生還是風采依舊啊!」她姿態嫻雅,笑容露出標準的八顆牙,氣質端莊得不能再莊了。
「心裡,呸,狼崽子,鬼才想見到你,黑得像個煤球,還那麼瘦,別是窮的飯都吃不飽吧,那可真是太好啦,哈哈哈!」她把幸災樂禍的嘴臉演了個十成十,偏偏她的臉鮮妍動人,非但不讓人生厭,還格外的惹人憐愛。
霍競川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鮮活的姑娘,眼裡的愛意幾乎要瀰漫出來,撒滿傍晚的農家小院。
「哎呀,我的烤羊排!」陸西橙忽然一聲驚呼,跑到火堆旁,對著火呼哧呼哧吹氣,「我的烤羊排要焦掉啦,霍競川,你怎麼不看好?」
「沒焦,正好。」霍競川拉她起來,「越吹氣火越旺。」
他把烤羊排拿出來,陸西橙往上面撒了點孜然,盯著茲茲冒著油的羊排,想咬又不敢咬,快饞死了。
霍競川撕下一小塊,先吹了吹,然後送到她唇邊:「咬一點點。」
陸西橙接過羊排,胡亂吹了兩下,就大口吃起來:「你知道嗎,我很羨慕草原人民大口吃肉的爽快,一口酒一口肉,多麼豪邁啊!」
可惜她的胃口太小,吃不了幾口就飽了。
「你還想喝酒?」霍競川的眼神凌厲起來。
「沒有,我還沒成年呢,不能喝酒。」她很愛惜身體的。
「成年了也不許喝。」
「我喝一點點?」
「不准!」
「好嘛好嘛,我就喝一點點,我就在你面前喝,霍哥哥最好啦!」
「只在我面前喝?」
「嗯嗯,我保證!」
「行吧!」
「嘻嘻,我還要再吃一塊肉!」
少女歡快和男人無奈的聲音混合著烤羊排的香味飄散在風中。
……
霍競川每天上工,拖拉機買回來後,他開了一趟送隊裡的人去公社的供銷社,有些人家冬天攢了很多雞蛋,還有納的鞋底等,都能拿去換錢。
同時,王滿囤和大隊幹部們經過商量,終於決定了先嘗試在荒地種植幾畝茄子和豆角,只是沒有足夠多的種子,這些不耐寒,不易儲藏的蔬菜種的人家不多,所以王滿囤把買蔬菜種子的任務交給了霍競川。
得知陸西橙和霍競川要去省城的消息時,沈安寧正在家裡洗衣服,是徐晉杭那件白襯衫。
徐晉杭不知咋回事,半夜跑出去說衣服丟了,結果鼻青臉腫的回來,沈安寧不敢問,只能給他洗衣服,衣服倒是件好衣服,白色的確良襯衫。
沈安寧用肥皂把衣服洗得乾乾淨淨,抖著雪白嶄新的衣服,想像著徐晉杭穿上它的樣子,比幹部還氣派,她走出門晾曬,聽到兩個婦女說霍小子和陸知青要一起去省城啦,省城啊,她們連縣城都沒去過呢,那得是多好的地方呀!
沈安寧心中不屑,那個姓霍的長得人高馬大,沒想到也是個吃軟飯的,還去省城,他一個鄉下人知道省城的路咋走不,別到了省城吃飯都找不到地方。
「安寧,飯好了嗎?」徐晉杭從荒地那頭回來,看到沈安寧站在門前發呆,問道。
「哦哦,好了,我給你端。」沈安寧連忙進屋,把瓦罐里的飯端出來,他們沒有鍋,沒門路買,日常做飯就用這個大瓦罐。
「我還給你煮了個雞蛋,臉上滾一滾吧!」說著就要把雞蛋往徐晉杭臉上放,徐晉杭躲開,眼底閃過抹嫌棄,果然,小門小戶家養出來的女人,只會用這種鄉下的土方子,「不用了,不怎麼痛了。」
徐晉杭那天襯衫沒送出去,一件新衣服捨不得扔在那兒不要了,半夜去撿,誰知衣服掛在樹上,於是他只得自己爬樹,徐晉杭只在很小的時候爬過樹,後來隨著父親到了京城,就每天上學念書。
爬了半天,樹是爬上去了,衣服也夠到了,可下去的時候,黑燈瞎火的,一腳踩空,從樹上摔了下來,臉上好幾處地方都摔破了,因為沒骨折啥的,他去請假,王滿囤不同意,所以他只得照常去上工,就這樣,也沒個人來問問他發生了啥事。
「晉杭,我剛才聽人說姓霍的要去省城,咱們什麼時候也去省城玩玩吧!」沈安寧剝著蛋殼說道。
「你說誰?誰要去省城?」徐晉杭懷疑自己聽錯了。
「姓霍的,他和陸知青一塊兒去。」必須把陸西橙在徐晉杭心裡的好形象抹掉,都和男人一起出門了,能是啥正經的女人?
徐晉杭咬著牙:「等我爸匯錢票過來,我們也去省城。」
不就是一個省城啊,狼崽子都能去,他還不能去了?
徐晉杭不忿極了,他可是在京城滬市都生活過的,還能比不上一個鄉下漢子?省城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地方,換做以前,他還不稀罕逛呢!
前進大隊也有些村民對陸西橙和男人一同去省城的事頗有微詞,雖然是對象,但畢竟沒結婚呢,是不是不太好啊,省城又不是縣裡,一天回不來,晚上怎麼睡啊?
這不需要霍競川親自出面,王滿囤就幫忙解釋了,住招待所啊,分開住兩間屋。
「大隊長,你咋知道他們住兩間屋,你又不跟著他們?」有人不相信,追著問。
「呸,咱縣裡也有招待所,你去問問,沒扯結婚證給不給住一間屋!」王滿囤啐了一口,「啥都不懂就敢瞎咧咧,不怕小霍給你腦漿子打出來!」
村民們消停了,城裡的事他們還真不懂,等陸知青回來可得好好打聽打聽,長長見識。
霍競川提早了解了去往省城的車子出發時間,是在上午九點半,不準點,有早有晚,所以他騎著自行車凌晨五點到了知青點。
陸西橙已經起來了,林舒給她煮了玉米碴子粥,她正在吃著。
「霍同志你來啦,一起吃點兒吧!」林舒見到霍競川過來,起身把陸西橙身邊的位置讓出來。
「不用,我吃過了,謝謝!」霍競川坐到了另一邊,提起陸西橙的箱子,「東西都帶全了嗎?」
「帶全了。」陸西橙點點頭,把最後一口粥喝掉,就是他親自整理的呀!
「霍同志,你們快點出發吧,別趕不上車了。」林舒催促道,她看著陸西橙慢吞吞喝粥,簡直想幫她喝了,太慢了!
「林舒姐,你回去休息吧,別送了。」陸西橙從口袋裡掏出幾個雞蛋塞給她,「生的,煮點雞蛋湯你們分了喝。」
林舒握著雞蛋哭笑不得,這小妮子,她是惦記她買筆,又不是惦記幾個雞蛋。
霍競川把箱子固定在自行車后座一側,后座上還綁著個小碎花棉墊子,他拍了拍:「橙橙,你先坐上來。」
二八大槓的車身很高,陸西橙墊起腳,碰不到,又原地蹦了兩下,她怕自己摔了。
霍競川憋著笑,她蹦蹦跳跳的樣子,真像只小兔子,他圈住她的腰,輕鬆把人提起,輕輕放在后座上:「怎麼這麼笨?」
陸西橙不服氣:「我以前沒坐過啊,我以後就會了。」哦,坐過一次,貌似也是他把她提起來的。
待她坐穩,霍競川給她把圍巾帽子手套都戴上去,陸西橙又從口袋裡掏出個雞蛋,小小的雞蛋躺在戴著紅色手套的掌心:「這是熟的,給你吃。」
霍競川剝掉蛋殼,把雞蛋一分為二,自己吃了蛋黃,把剩下的蛋白餵給她:「包和水壺給我背著。」
陸西橙今天還背了個雙肩包,最最普通的款式,所有的裝飾物都被拆了下來。
「不用,很輕的,」陸西橙把手攏在嘴邊,小小聲道,「等快到縣裡了,我再把東西取出來。」
「當心點。」霍競川颳了刮她的鼻子,幫她理理圍巾,遮住臉,然後推著自行車往外走。
村裡的泥巴路坑坑窪窪,騎起來太顛簸,到了修好的石子路,他才開始騎行。
「妹妹,手給我。」霍競川一手往後伸去。
「幹什麼?」陸西橙不明所以,手遞上去,「你不要單手騎,很危險的。」
「沒事。」霍競川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抱緊。」
陸西橙另一隻手也圈過去,口中還在喋喋不休:「不行的,騎車要對自己和他人負責,不能單手騎,還有,喝了酒不能騎車,現在路上沒人,萬一人多,撞到人就不好了。」
「不會的,我技術很好。」霍競川自從學會騎車,一次都沒摔過。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你想讓我以後以淚洗面嗎?」
「不想,」霍競川兩手牢牢握住車把,「我聽你的。」
「這才對嘛!」陸西橙滿意地把臉靠在他背上,「你冷不冷呀?」
「不冷。」霍競川腿長又有勁,踩著腳踏騎得飛快,北方的四月還有冬天的寒意沒有褪去,蒙蒙亮的天空,一輪彎月高高掛著,今天是個晴朗的天氣。
「霍哥哥你看天邊,好漂亮!」晨曦籠罩,朝霞的雲層像一片片重重疊疊的金色魚鱗,燦爛而壯觀。
空曠蒼茫的大地上,自行車上的兩人渺小而清晰,緩緩移動,女孩仰著頭,臉頰被霞光映紅,年輕的男人奮力蹬著車,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