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劉小草端著碗坐在角落裡,她也覺得這些人是傻子,花那麼多錢買紙筆,有這錢,買糧食吃多好,或者攢起來寄給家裡,給兄弟娶個好媳婦。
有啥用啊讀書,陸西橙讀到高中,不和她一樣下了鄉嘛!
陸西橙才不管她怎麼想呢,她收了一堆的毛票,樂滋滋地塞進自己的小錢包里,這次他們都沒讓她帶其他生活用品,全部是本子和筆。
吃完飯,陸西橙先去豬棚看了會兒小豬,兩個養豬的婦女照顧小豬非常盡心,小豬們白胖乾淨,因為小,拉的不多,豬棚臭味不重,陸西橙在這兒玩了好一會兒,才去了倉庫,她現在的日常就是每天去倉庫干一點點活,幫著理理稻草,撿撿豆種,賺一兩個工分,然後教孩子們學習,教嬸娘們唱歌,偶爾給他們講講故事,日子過得相當充實。
「小陸知青,春耕的任務分派下來了,你隊長叔說了,安排你去割豬草。」隊長老婆悄悄說道。
「你對象說的,給你輕省的活計。」說完,她又補了一句,朝陸西橙曖昧地眨眨眼。
「謝謝嬸子。」陸西橙對於割豬草不陌生,倒不是她割過,而是她聽孩子們說過。
這就是給隊裡年紀小的孩子做的活,工分很低,大人包括知青們都不願意干,輕鬆是輕鬆了,但養不活自己啊!
王滿囤知道陸西橙不在乎那點工分,但完全不幹活又會落人口舌,讓她割豬草正合適。
說起來,今年的豬草任務還是挺重的,往年隊上只有兩頭豬,今年有八頭,要把八頭豬都養到一百三十斤以上可不容易。
霍競川在不遠處的大隊部保管室修理農具,這些農具用得久了都很老舊,有些接觸的地方鬆動了,要重新固定,有些乾脆要換根木頭。
「今年收成好的話,咱年底也買一批新農具回來。」王滿囤看著缺了口的鋤頭,充滿信心,他們大隊去年修了路,現在又買上了拖拉機,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就這半個月時間,有好幾個臨近大隊的大隊長來找他借拖拉機了,借嘛當然是可以的,只要肯花錢,啥都好商量啊,幸虧小霍當時說學車多倆人去,等忙起來他人手也能安排得過來。
「競川,荒地快開好了,你覺得種啥蔬菜比較好啊?」王滿囤這幾天一直在琢磨這事,但他沒怎麼和縣裡的廠子打過交道,不曉得人家愛吃什麼,什麼好賣。
霍競川想到陸西橙說過的反季節蔬菜,他們這裡目前的條件是種不出來的,他又想起有一次在鋼鐵廠,看到人家農場給廠里食堂送食材,也是鄉下普遍的土豆白菜蘿蔔之類,便建議道:「叔,我們可以種一些產量高,能曬成乾的蔬菜。」
「曬成干?」那不就是菜乾?「城裡人也吃菜乾?」
「當然吃,不僅僅是青菜,也有其他的,您可以回家問問嬸子。」陸西橙就特別愛吃筍乾,筍乾燉肉,她光挑裡面的筍吃,她說肉才是配菜。
……
時間走到三月底,霍競川挑了陸西橙生日的前一天搬家,新家家具都擺放好了,兩個房子離得不遠,霍競川前幾日已經陸陸續續把柴火、鹹菜罈子、水缸等大件都搬了過去,這次只需要搬被褥這類輕便的家當。
這年頭無論是農村還是城裡都沒有暖房的習慣,糧食有限,請不起,不過,大隊長家,支書家,王春才家等大隊上幾戶親近的人家都來幫忙熱鬧了,還有很多人則是好奇特地來看的。
上樑那天只看到房子的外觀,結實,氣派,裡面亂糟糟沒啥看頭,這次他們才真正有機會仔細打量這全大隊唯二的青磚大瓦房。
第一棟是傅奶奶家,算起來也是人家小霍的,想到這,一些平日裡嘴碎的大娘更加後悔了。
高高的石頭圍牆下,不是農家簡陋的一腳能跨過去,雞都攔不住的籬笆門,而是一扇兩米多寬,厚重的木門。
穿過木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條由青石板鋪成的長長甬道,村民們踩在甬道上,都感覺新奇,說不清哪裡好,就是特別乾淨。
「這要是下雨不出門,只在院子裡,鞋子是不是不會弄髒了?」一個大嬸小聲說道,她家的院子,一到下雨天,一步都走不下去,爛成一片。
「你當你是大姑娘啊,下雨天有那好福氣不出門?」她婆婆聽到罵了一句,田地里回來不照樣髒兮兮的,修那麼好的路幹啥,瞎矯情!
隊長老婆踩著青石板,心中腹誹,你懂個什麼,人家才叫會過日子呢,她家要有那條件也得整一條出來,看著都歡喜。
因為房屋少,不像很多人家蓋了東西廂房,院子只有巴掌大一塊,霍競川家前院本來就面積大,而且還沒開始種植蔬菜,半邊都是空蕩蕩的。
院子一角種了一棵楊繼忠上樑送來的萬年青,還有霍競川不知從哪裡搞來的一張石桌和四張石凳子。
霍競川打算把半邊院子改造成個小花園,從山裡挖幾棵果樹下來,沿著牆角種上一片野薔薇,有石桌子不夠,還要架一個鞦韆,初夏時節,橙橙就可以坐在樹下盪鞦韆乘涼,這些他都規劃好了。
還有半邊院子則是蓋房子剩下來的磚頭瓦片等,霍競川本來堆在院子外面,是王春才和吳建國幾個吭哧吭哧搬進來的,這裡可有千百塊錢呢,晚上被人打主意偷了怎麼辦?
走過小路到了屋子的前廊,北方的房屋普遍沒有前後走廊,跟氣候有關,也是為了節約建築材料。
陸西橙不知道這些,這房子最初的圖紙是她畫的,她上輩子作為一個地道的南方人,習慣了房屋前面寬敞的走廊,便隨手畫了進去,霍競川蓋的時候照樣子蓋了起來,於是便有了這個奇怪的前廊。
隊長和李奶奶摸著前廊的柱子,作為家庭主婦的她們能感受到走廊的好處。
到了夏天,他們這一塊雨水豐富,家裡有啥東西曬在外頭,自個兒在地里幹活,總擔心來一場大雨,趕不及回家收。
有了前廊,也能放心大膽地開窗通風,不用擔心風雨吹進窗戶里,打濕屋裡的柜子等家具。
小霍咋這麼會想呢?
就算現在,前廊也不浪費,半邊堆滿了劈得粗細差不多的柴火,能當個柴房使呢!
另外,廊下還放了兩張小板凳和一張長條凳,隨時給人坐著休息的。
跨過門檻走進屋內,堂屋沒有盤炕,擺了一張八仙桌和四條長凳,窗戶邊擺著兩張靠背椅,八仙桌上是一個暖水壺和幾個玻璃茶杯,另外還有小半包白糖。
「李奶奶,您幫著泡幾杯糖水。」霍競川直接把白糖給了李奶奶,來的人多,不可能每人一杯,那就喝一口甜甜嘴好了。
「小霍,你拿幾個碗出來就行了,咱們這些老東西哪配用這玻璃杯啊!」李奶奶看著透明的,上面還畫著大紅色花朵的杯子不敢動,農村誰家用杯子來招待客人啊,摔碎了咋整?
她兒子在玻璃廠上班,她可清楚了,這杯子要一塊錢一個呢,可貴了,她家也只有四個,等閒都不拿出來用。
陸西橙挽上李奶奶的手臂,笑著把一個杯子塞進她手裡:「李奶奶,您沒聽說過一句話嘛,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尤其是您這樣的老人家,就該用好東西的,我可不准您說自己是什麼老東西,您是老東西,那我就是小東西啦!」
「你這丫頭,嘴巴這麼甜,」李奶奶緊緊捏著杯子,「行,那咱們今天就聽橙橙的,也用用這玻璃杯。」
泡幾杯糖水,大娘們分著喝了,捧著個杯子就想捧著炸藥包,這水,可真甜吶,好多人生平第一次喝糖水,含在嘴裡久久不捨得咽下去,這水,可真甜吶!
今天跟著來的小屁孩兒們也特別乖,緊緊跟在大人旁邊不敢亂跑打鬧,霍競川站在那兒不說話,就能止小啼哭。
堂屋裡沒有多餘的家具,除了桌子凳子,就是一張躺椅,靠牆是那輛珍貴的自行車,讓整個堂屋都變得高級起來。
西邊的房間是霍競川預留出來做客房的,炕盤好了,此外,還堆了一些買多的木料,這些木料,霍競川不準備轉賣給別人,如果家裡要再添置什麼家具能用上。
西屋後面兩間附房,一間放著個小磨盤,磨盤旁邊是幾個小缸和一袋糧食;還有一間放著輛板車,幾大捆厚厚的草墊子,幾卷曬席,四五個篩子,兩個木架,一個扶梯,及兩三樣農具,歸置得很整齊,老支書不斷點頭,小霍比他家那幾個孫子會過日子。
一扇小門連同了兩間後附房,順著原路返回,大伙兒走向東屋,很多人心裡五味雜陳,啥時候自家也能蓋一個這樣的房子啊,寬敞結實明亮,不用晚上辦點事都生怕被人聽了去。
原以為東屋和西屋一樣的格局,沒啥好看的,誰知才一走進,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
只見東面的臥室里不僅盤了炕,還有一張約兩米寬的床,不同於西屋的北炕,這間打的是南炕,炕洞卻開到北牆外面。北牆和南炕之間的隔牆做了火牆,燒炕時,屋子受熱比較均勻。
陸西橙不愛睡炕,嫌太硬,鋪再多的棉花胎都不如床有彈性,霍競川這樣做,除了最冷的寒冬臘月里,其餘時候,屋裡暖融融的,她可以直接在床上睡,不怕著涼。
炕洞外面做了一個小小的隔間,抹了白牆,兩米見方的地兒,還有門,他們猜不到這是幹啥用的。
讓大傢伙更震驚的臥室的家具。
「媽呀,這是個啥?」錢大娘上前摸著高高的柜子,「炕櫃?咋這麼高,炕上放得下嗎?」
「不曉得啊,沒見過,這把手真好看,玻璃的。」
「還有這個,這又是個啥?」另一個大娘走到柜子旁邊,是一個矮一些的柜子。
「這麼多抽屜呢,針頭線腦都能收進去了,真好!」有人羨慕地看著柜子上的拉手說道。
「那是衣櫃,這叫五斗櫥,不是啥炕櫃。」還是老支書見多識廣,解了他們的惑。
「啥?衣櫃?」幾個婦女看著大大的三開門的柜子不敢置信,這要是衣櫃,這得放多少衣服啊。
反正,就他們家那幾件破爛衣服,是不值得放柜子里的。
一個姑娘禁不住好奇小心地拉開衣櫃,陸西橙眼疾手快地一把關上:「你幹什麼?」
「我……我……」姑娘漲紅了臉,說不出話,未出嫁的閨女看外男的柜子,即便是參觀,也是很不妥的行為。
李奶奶拍著陸西橙的手:「丫頭彆氣,二妮不懂事,你別和她一般見識,回頭奶奶罵她。」
二妮看到自己閨女那副瑟縮膽小被欺負的樣兒,不高興了,尖著嗓子道:「喲,陸知青,這柜子里有啥見不得人的,不給我們看啊?該不會是?」說著她曖昧地眨了眨眼,意思是裡面有陸西橙的私人物品。
霍競川聽到動靜從門外進來,眼神凌厲,才要把人弄出去,陸西橙朝他搖搖頭。
她嘴角露出一個疑惑的笑容,這女人莫不是傻的,明知他們今天要來參觀,她還留自己的東西在這兒?
「這位嬸子,講話要有證據的,我現在打開門,要是沒有我的東西,我就去公安局告你誹謗!」陸西橙才不怕。
聽到公安局幾個字,女人的臉色白了白,拽住自己女兒的手,都怪這小妮子沒用!
自從霍競川建房子開始,她就起了心思,想把二妮說給他,有對象也不怕,只要二妮和他親近,他就賴不掉!
一旦二妮嫁進來,兩個人有了孩子,她就打著照顧女兒的名義跟著搬進來,住著住著,這房子不就跟自家的一樣了嘛!
可惜,狼崽子就像是茅坑裡的石頭,不管二妮在路上摔了,給他送吃的,還是幹啥,他全都視而不見,完全沒有一點男人該有的憐香惜玉,一段日子下來,二妮話都沒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