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堆雪人,圍坐的人就忍不住笑,院子裡乾淨的花全被她霍霍光了,平時鹽水瓶走到哪兒抱到哪兒,只有堆雪人的時候,她完全不怕冷,一堆能堆半天,偏偏連個雪球都滾不圓,堆的雪人大晚上冷不丁看上去怪嚇人的。
「你那堆的是貓嗎,分明是頭豬。」姜麗麗吐槽她,身體圓,腦袋大,鼻子長,還插了幾根細柴做鬍鬚,丑的要死,她還攔著不給她們不准碰。
「那是貓吃得胖。」陸西橙不服氣,她堆個大橘貓,就是圓滾滾的嘛,「霍競川你說,像貓還是像豬?」
「貓。」霍競川盛了碗粉絲吃著,口氣略微無奈,他現在掃雪特別積極,就怕她一見雪就忍不住要跑出去堆什麼奇奇怪怪的動物,好不好看不重要,她不把一個堆完不肯休息,還不願讓他幫忙。
好在,她只在知青點院子裡玩,沒去外面,要不,他要掃的就不是這一點地方了。
吃過飯,祭了灶,村民會暗落落在家裡為祖先祭祀,這年頭,香火紙錢的店都不能營業,買不到這些東西,就在板凳上擺上兩個菜,點兩根柴火,也算是種儀式。
知青們的家不在這兒,自然不需要做這些,都穿上最厚實的衣服出門了,陸西橙和霍競川要先去李爺爺家,李奶奶老早就讓她一起去家裡吃年夜飯,陸西橙不好意思,人家吃團圓飯,她怎麼能去打擾呢。
不過盛情難卻,她說在知青點吃過後再去他家裡玩,到的時候李爺爺才剛把菜端上桌。
「橙橙,小霍,你們來啦,快過來坐,你爺爺說我們晚點吃,等你們來還能吃一頓。」李奶奶熱情得把倆人招呼到炕上。
李家的年夜飯照例是男女分桌,陸西橙被安排在王桂枝旁邊,王桂枝給她盛了碗濃濃的白米粥:「李奶奶特地熬的,知道你喜歡吃這個。」
李爺爺說過,滬市人喜歡喝白米粥,李家有幾斤大米,只有誰生病時才能吃上一點,今天熬了這些,除了五歲以下的孩子和李奶奶李爺爺各分得了一碗,剩下的就給陸西橙留著了。
陸西橙吃飽了的話到嘴邊就說不出口了,她舀了勺白米粥送入口中,粥熬得黏稠,米香味中帶著淡淡的甜味,是放了白糖。
「李奶奶,好好喝啊,我好喜歡。」陸西橙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向李奶奶道謝,「和我媽媽熬得一樣好喝,謝謝李奶奶!」
「喜歡就好,多吃點,不夠鍋里還有呢。」李奶奶摸摸她的頭髮,布滿皺紋的臉很是慈祥。
陸西橙喝了幾口,看著面前拼命咽口水還害羞地低頭的幾個孩子,她朝他們眨眨眼:「待會兒,和姐姐出去玩,姐姐有禮物給你們哦。」
幾個孩子的眼睛瞬間亮了,禮物是什麼?
他們根本不知道禮物的含義,但聽著就是好東西啊,難不成是好吃的大白兔的奶糖?
在農村孩子心中,再也沒有比大白兔奶糖更美味的東西了。
李家今天的菜很豐盛,有一道紅燒肉,還燉了只雞,家裡人多,分到每個人碗裡也就一小塊。
紅燒肉和土豆一起煮,切得小小的,陸西橙一邊吃,一邊照顧王桂枝的小兒子,小孩子今年不到三歲,本來被他娘抱著,見到陸西橙,非要賴到她身上來。
王桂枝拍了拍他小屁股:「你小子整天在地上亂滾,你看你陸姨多乾淨,快給我下來。」
小孩躲到陸西橙懷裡假哭:「哇哇哇,姨姨香香,我要姨姨!」
陸西橙抱著他,揉揉他的小黃毛:「姨姨給你吃肉肉好不好呀?」
「吃肉肉!」
陸西橙夾了塊紅燒肉,肉燉了半天,軟爛非常,她把肥肉部分餵給他,瘦肉小孩子容易卡牙縫,又給他喝了兩勺米粥,等他吃完,還用自己的小手絹幫他擦臉,輕聲細語地,把小孩美得不行。
「姨姨,我最喜歡你!」小屁孩話還說不全,拍馬屁倒是一拍一個準。
「我也最喜歡你啦!」陸西橙馬上給予回應,捏捏他的小手,揉揉他的小臉,真好玩!
對面,隔著幾個人,一道視線看過來,陸西橙下意識抬頭,是霍競川意味不明的目光。
陸西橙朝他做了個鬼臉,看什麼看,小孩子就是比你可愛呀!
「川哥,來,喝酒,今天必須喝一碗。」李衛國幾兄弟在輪流勸他喝酒,吃年夜飯不喝酒咋行呢!
這種酒就是趕集買的水酒,鄉下人自己釀的,酒色渾濁,度數不高,喝個熱鬧而已。
霍競川端起碗,陸西橙還在逗著小孩玩,兩人嘻嘻哈哈的,她居然還給那三根黃毛扎辮子,幾個小女孩都湊到她身邊讓她幫忙重新紮。
他把酒喝了,淡淡的,沒什麼感覺。
陸西橙手很巧,她把細細的黑色小皮筋貢獻出來,給每個小女孩都重新紮了很好看的辮子,發的,她給編了好幾個麻花辮,像少數民族那樣,短髮的也有辦法,就在頭頂扎幾個小啾啾,清清爽爽。
「我今晚能不睡覺嗎?」一個女娃娃摸著辮子不舍地問道,睡一覺辮子就沒有了。
「你喜歡,明天來知青點找我,我再給你編,不過不能太早哦,姐姐要睡懶覺。」李家的孩子普遍比較乾淨,頭髮里沒長虱子,要不然陸西橙還真不敢隨便上手。
「好啊好啊!」女孩子們高興地拍手,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陸姐姐,那我們能和你學怎麼編嗎?」學會了,就不用再麻煩陸姐姐了。
「當然可以啊!」
「我能不能也來學啊?」李爺爺的孫女李芳芳扭扭捏捏地問,她剛開始羨慕陸西橙的漂亮衣服還有手錶,想把她能嫁給自己哥哥,被爺爺罵了一頓,心裡就一直不得勁,後來發現這個特別漂亮又大有來頭的城裡知青沒那麼不好相處,但她又拉不下來臉主動和人說話,這是第一次。
李芳芳到了嫁人的年紀,明年家裡就要安排給她想看對象了。
平時她都是梳著兩條大辮子,覺得這是最好看的,可見了陸西橙編的辮子才知道,原來,辮子還能變成有那麼多花樣。
「好啊,不過你頭髮太長了,下面的都分叉了,我建議你剪掉一些,要不然發質會越來越差的。」李芳芳的頭髮長至腰,這樣的頭髮如果不能很好保養,其實並不美觀。
「啊,」李芳芳長發留了很久,她捨不得,「那我要剪掉多少?」
「至少兩個手掌長度。」陸西橙簡單比劃了下。
李芳芳點點頭,看著自己的發尾,是很乾枯毛躁,而陸西橙的發尾卻又黑又亮,她決定聽她的,剪掉一些。
吃過飯,陸西橙惦記著霍競川說過的帶她去玩,匆匆忙忙告辭,拉著人出門:「去哪兒玩呀?」
霍競川幫她把圍巾圍好,遮住大半張臉:「先回家,我取個東西。」
路上,出來串門溜達的村民不少,見了他們,紛紛道過年好,陸西橙也一一和人打招呼,走到霍家時,她收穫了一大把花生,都是別人給的。
霍競川讓她等在門口,他快速進屋拎出一個像椅子的東西,有靠背,三面都圍了起來,椅子腿很短,下面幾根木條連著,上面墊了塊棉墊子,陸西橙好奇:「這是幹什麼的?」
霍競川把椅子往地上一放,讓陸西橙坐進去,陸西橙試著坐了坐,大小合適,好像是根據她的體型做的,有兩個把手,手正好握住。
霍競川拿了根很粗的麻繩綁在椅子上,臉上有著孩子般的笑意:「坐穩了!」
然後他拉著麻繩慢慢走動起來,路上是厚厚的冰和雪,木板在冰面滑動,陸西橙把腿擺好,原來這是個老實的冰車。
她見村裡的小孩子們玩過,她也想玩,不過她是個大人了,不好意思說出口,沒想到霍競川居然注意到了,還給她做了一個。
「哈哈哈,好好玩,要再快一點!」陸西橙樂得哈哈大笑,滑行的感覺真的很好。
「好!」霍競川加快步伐,朝河邊走去,路上,碰上幾個同樣坐著滑冰車的男孩兒,不同的是,他們要自己滑,陸西橙有人拉著。
男孩子們拼命擺動手中的棍子,要追上他們,陸西橙衝著他們得意地做了個鬼臉:「追不到追不到。」
又朝著前面的霍競川嬌滴滴喊:「霍哥哥,我要跑第一個。」
後面的孩子們烏拉拉追,陸西橙在前頭像個開屏的小孔雀。
到了河邊,已經不少人在河面上滑行了,就連知青點的知青們都在,他們沒有滑冰車,就兩三個人互相扶著慢慢走動,間或被人推一把,摔個屁股蹲,然後爬起來追著人跑,摔成一片。
陸西橙的小車獲得人眾人的圍觀,霍競川拉著她在冰面上跑,冰車滑過冰面,發出嗤嗤的響聲,陸西橙有些緊張,生怕冰裂了,她會跌下河裡。
「別怕,我在。」霍競川把繩子收得只剩短短一截,就算她摔下去,他也會第一時間接住她。
這樣的低溫下,河面的冰結得非常厚,這樣的冰層,別說人了,連車都能行駛,其實很安全。
陸西橙被拉著跑了一會兒,就要下去和大家一塊兒走,她穿得多,走起來搖搖擺擺像個小鴨子,還沒惡作劇碰到別人,自己就先啪嗒摔了一跤,霍競川扶她起來,被她一拽也摔倒了,這下,跟著他們的小屁孩們樂了,指著他們嘲笑。
陸西橙追著他們要打,可小孩子多靈活啊,她根本追不上,歪歪扭扭地一路走一路摔,霍競川看得直搖頭。
說她是小孩她還不承認。
「橙橙,橙橙,我幫你逮到一個,快來!」林圓撲倒一個小孩,她自己也走不穩,摔了無數跤。
陸西橙乾脆不走了,坐在地上兩手滑動,霍競川在她身後輕輕一推,她就哇哇叫著飛了起來。
飛過去和林圓撞個七葷八素,小孩趁亂逃跑,兩個姑娘在原地團團轉,怎麼都站不起來。
冰面上一片歡聲笑語,不管誰撞了誰都不會生氣,機靈的就撞回去,笨笨的連誰撞的都沒反應過來,罪魁禍首就跑了。
霍競川剛開始像個老母雞一直護著,後來見她玩得實在開心,摔倒了也是坐在地上傻樂,霍競川就專心幫她報仇,女的她不管,專找那些撞她的小孩子們欺負。
陸西橙狗仗人勢,不對,狐假虎威,指揮者霍競川一路所向披靡,最後形成了以知青點大人們為首的追捕隊和以村里孩子們為首的逃跑隊,在冰面上展開了一場大追殺。
直到日頭漸漸暗下來,兩隊人馬才氣喘吁吁地四仰八叉或坐或躺,沒想到,零下幾十度居然還能玩出汗。
霍競川拿手帕幫陸西橙擦著額頭,這就是他不常帶她出來的原因,她一玩就什麼都顧不上,一冷一熱,很容易生病。
「我明天還要來玩!」陸西橙拉著他的胳膊撒嬌,被扶起來坐進滑冰車裡。
「橙橙,我們比賽誰先回去呀!」另一頭,姜麗麗說完這話,就撒丫子狂奔,連滾帶爬的。
陸西橙還沒坐穩呢,指著她罵:「你作弊,不算!」
她催霍競川快點,霍競川卻是慢悠悠用麻繩給她綁了個死結,然後老大爺踱步般拉著車緩緩走著。
那架勢,像極了飯後散步遛狗。
被溜的小動物弱小無助又可憐,委屈巴巴地縮在椅子裡,裝作聽不見前面的嘲笑聲。
人越來越少,今年是大年三十,好多人還要回家守夜,玩得不願意離開的小屁孩們被爹娘提溜著走,哇哇假哭,陸西橙看著他們被夾在腰間蹬著腿撒潑的樣子,莫名覺得有些耳熟。
好像……她也被這麼夾過!
「好玩嗎?」霍競川突然開口問。
「好玩!」陸西橙笑起來,「之前怎麼很少看到人玩呀?」孩子們只偶爾在村里玩一玩,很少來河面,照今天這樣看,河面是很安全的。
「因為廢鞋,而且怕他們生病。」霍競川說道,能出來玩的都是家裡受寵的孩子,他們有棉鞋穿,才敢出門,那些最窮的,哪怕到了冬天,也只有一雙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