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進院的時候,李向南走的並不快。
但即便這樣,潘家的人仍舊不敢將步伐超越他,而是緊緊的跟著他,陪伴左右。
這當中,又以潘家老大潘越為首,其他人次之,將李向南拱衛其中。
事實上,不怪宋辭舊懷疑剛才在內堂里發生了什麼事情,李向南心裡其實也猜測到了。
否則,潘家人的態度上不會發生這麼大的轉變。
但具體的細枝末節,他沒功夫去猜,而是邁步走入正房之後,看了一眼內堂方向。
問道:「老爺子是住在地下室里?」
劉志遠和宋辭舊跟著進來,聽到這話,都有點發愣。
卻沒想到潘越卻是眼前一亮,很是恭敬道:「您猜的不錯,老爺子確實得病之後,喜歡陰暗的地方,住的倒不是地下室,是以前的地窖改的住房,我們說了不少次,他不願意挪上來……」
宋辭舊和劉志遠對視了一眼,兩人眼裡都有些詫異,這小李看來早就猜到了潘家老爺子的情況了。
從剛才他在車旁邊的解釋來看,似乎對潘家老爺子的病情也有很大的了解了。
此時就連潘老爺子的住處都能猜的無二,簡直神了。
李向南點點頭,往後走了幾步,果然瞧見在中堂後頭有一處地窖入口,四周有修繕的痕跡,內堂又向外擴大進深了七八米,應該是將原本的小後院改造了。
他也沒下去,而是吩咐道:「跟老爺子說說,你們幾個將他抬上來吧!」
「好的!」潘越驚喜的揮揮手,他聽得出來,李向南對老爺子的病大概是有把握的,便著急喊著自己的妹婿弟弟一起下去抬人。
潘燕此時的態度也有了轉變,又忙去給李向南倒茶。
來之不易的普洱茶都沒上了,取來的是武夷山大紅袍,規規矩矩的給李向南倒好端了過來,「小先生,您請喝茶!」
「謝謝!」
李向南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示意她放在桌上,這才旋動杯蓋去輕攆茶葉,嗅著這久違的茶葉香氣,似在品味這茶岩之巔的禪茶韻味。
宋辭舊對茶葉倒不怎麼感冒,這大紅袍他倒是經常喝,但對李向南表現出來的淡然超脫有了幾分欣賞。
心中直感嘆此子未來不可限量。
一旁的劉志遠則直呼牛批,沒有剛才那一出,恐怕這畝產可憐的昔日貢茶,自己怕是沒機會喝到。
不多時,伴隨著咳嗽聲,三人抬著一張太師椅從內堂出來了,還有位婦人跟隨著出來,看裝著應該是潘越的夫人。
「這位便是小李醫生!」等將老爺子放在堂內,潘越便跟父親和妻子介紹坐在上首位的李向南。
「李醫生!」這時王彩霞朝李向南頷了頷首,輕輕喊了聲。
而潘家老爺子潘有金的一雙滿含痛苦的眼睛早已盯在了李向南身上,略帶歉意道:
「小先生,幾個娃娃不懂事,你莫要怪啊!我已經說過他們了!」
看李向南點頭,他又看向宋辭舊,很是無奈道:「辭舊,你有心了!」
「潘叔,沒事兒!小輩們有顧慮,可以理解的!」
宋辭舊的肚量如此,剛才幾個接待他們的潘家人臉色更是羞愧難當。
寒暄完,潘有金這才將期待的眼神投向李向南,欲言又止。
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小先生,剛才讓你見笑話了!每個月到這個時候,我都睡不著,疼的很……已經不知道多久沒見過月亮了!」
李向南淺呷一口茶水,點了點頭,笑道:「不光沒賞過月,午時的太陽你也沒見過呢吧?」
潘有金一愣,奇道:「小先生,您還真是料事如神!這都知道!我就說剛才你一起身我就哭爹喊娘的,是你算的好!這幾個臭小子還不信!你瞧瞧,小先生啥不知道?」
他說著話,手指頭點了點幾個面帶羞愧的兒子女兒女婿。
「爸,我已經說過他們了!莫說了,老大人了,自己也會知道丑的!」王彩霞嘆了口氣,想替弟弟妹妹們挽回一點臉面。
李向南擺擺手,根本不在意這個,而是放下了茶杯,站了起身。
全家人都凝氣屏神的看向了他。
「潘大伯,把老爺子褲腿卷上來!」李向南蹲下後,朝潘越招了招手。
「噯噯!」潘越趕緊過去蹲下,一寸一寸的捲起父親的腿腳。
王彩霞潘燕呂紀平潘山等人都扭過了頭,不敢看老父親的病症。
曾幾何時,他們確實在相處的過程中,無數次的見識到那病症的駭人,模樣可憎的宛若張牙舞爪的怪獸。
此刻,就連宋辭舊和劉志遠也起了濃濃的好奇心,很想知道這被稱為不治之症的狼瘡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早已把茶杯放下,不經意的探出了身子。
「嘶!」
很快,劉志遠就發出了一聲驚呼,詫異道:「老爺子,你這……」
宋辭舊也不忍看下去,可頻頻扭開之後,又忍不住去打量潘有金雙腿上的病態模樣。
忍不住道:「潘叔,這些年真是難為你了!」
但見潘有金的小腿從腳踝處開始,有大面積的紫紅色斑塊狀皮膚,上面甚至還有魚鱗狀的細屑,一直延伸到膝蓋處,再往上只怕還有,但被褲腿擋住已然看不到了。
潘有金閉了閉眼睛,無奈道:「辭舊啊!以前我是那麼喜歡花鳥魚蟲的人,現在寸步難行,比殺了我還難受啊!這玩意兒叫狼瘡,是治不好的!剛才潘山潘燕他們那樣,哎,我也理解,就連燕京的好幾個醫院都束手無策,我其實也……」
他說著話,到這裡頓了頓,睜開眼睛看向李向南。
「小先生,讓你看一看,能治咱就治一治,治不了的話……我也謝謝你了!」
「你還年輕,莫要有心理負擔!我病死了也就算逑了!」
李向南笑了笑,這潘老爺子倒也灑脫,這個時候竟想著寬慰他來了。
這大概就是上了年紀之後,看透了世事變遷、生老病死的心態吧!
當然,李向南畢竟來自後世,對成因複雜病理極端的狼瘡也曾有過研究,現在說放棄,還為時過早。
「老爺子,你這狼瘡,叫做凍瘡樣紅斑狼瘡!除非你自己想死,否則沒人逼你去死!」
「啊?」
聽到這話,潘有金眼中爆發出強有力的希冀,滿屋子的人都驚喜的看向了李向南。
潘越更是激動到哽咽,「小先生,聽你這口吻,你能治這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