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手腳冰涼的站在原地。
耳邊轟隆轟隆的,明明他們說的每個字她都聽得清楚,卻沒法明白他們的意思。
什麼叫殺了老侯爺?
這些與二哥又有何關係!
她往前一步,裴宴之猝然回頭,臉上無笑,那雙多情眼深沉似水,幾乎要將人溺斃。
他說:「昭昭,回去。」
沈昭月只覺喉嚨發癢的厲害,卻是連輕咳都做不到。
她垂下眼睫,緩步回了房間。
身後隱有他問詢那二人的聲音,她緩過神來。
不論這事是真是假,二哥與侯爺無冤無仇,兩家更是親家,他便是再怎麼不喜裴宴之,也不會在她嫁入裴家後對裴宴之的爹動手。
此事絕非二哥所為。
沈昭月在屋內坐立難安,寶芝進來給她放好了水,她也是心不在焉,草草結束後等著裴宴之回來。
這一等便是半宿,天將明時她靠著床榻迷迷糊糊的,才見他裹挾一身冷意回來,她頓時靈台清明,坐立起來。
裴宴之脫了外衣,坐在桌邊飲了一盞熱茶,直到身子出了暖意,這才起身靠近她。
他把人摟在懷裡,聲音有些啞。
「能打探的消息不多,據說是被刺了一刀,情況不明。睡吧,明日回去便見分曉。」
沈昭月聞著他身上的味道,不安的心終是落到了實處。
半晌她緩緩出聲。
「你不怪我嗎?」
事情牽扯她的兄長與他的父親,他沒有問責,沒有遷怒,只是獨身一人前去打探消息,一身疲憊的回來還要安撫她。
沈昭月很難想像世上有這樣好的一個人,好的有些不真實,如夢似幻。
屋內寂寞無聲,久到沈昭月以為他睡著了,才聽他開口。
「所以我讓你回去。」
沒有人在情緒上頭的時候可以立刻抽身平靜下來,避開未嘗不是一種保護。
裴宴之輕緩出聲,仍然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聲音。
「沈昭昭,我不是傻子,沒什麼大不了的,別想太多了。」
不過就是一條命,他的,他爹的,沒什麼不一樣,早晚都是要死的。
沈昭月低低應了一聲,沒再說話,不知不覺便又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沈昭月一行人進城,趙舒雲坐在後頭的馬車,她看著身側的人,唇瓣緊抿。
按理說裴宴之此刻應當去做他該做的事情,但昨日事情一出,他要跟著回來她沒有理由攔,也攔不了。
外任官員私自入京一旦被發現,輕則欺君,重則謀反。
他既已決定好,想來也是知道後果。
城門口有士兵檢查,沈昭月微微掀開車簾露出臉來。
郡主的令牌一出,檢查的人並沒有那般嚴格,輕易放了行。
入城沒多久,便聽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前頭人群眾多,沈昭月的馬車被堵在那過不去。
聽著外頭眾人的歡喜之聲,沈昭月才恍然。
她離京的這一月有餘,殿試早已過去,蘇祈安一躍成朝堂新貴,新科狀元。
眼下正在歡天喜地的騎馬遊街,得百姓歡呼。
她輕嘲一聲,讓車夫繞到走。
已騎馬過來的蘇祈安一眼瞧見了郡主車架,眸光微動,當即翻身下馬,疾步走至近前,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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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狀元蘇祈安見過昭月郡主。此前是我有負郡主,愧疚之心力所不能及,無論郡主所求為何,祈安定當竭盡所能,唯願郡主安好。」
噁心的話一段接一段,沈昭月眉頭緊緊皺起。
聽著外頭百姓稱讚蘇祈安的深情不悔,聽他們念叨月前的蘇祈安替她擋刀,無一不是對蘇祈安的嘉獎。
但他們似乎忘了。
她已為人妻,蘇祈安如此便是在踐踏她的名聲,折辱她的清譽,好襯托他情深義重的高義。
肩膀上多出一份重量,裴宴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起一陣雞皮疙瘩。
「新科狀元為郡主肝腦塗地,郡主真是好福氣。」
「這福氣白送你了。」
沈昭月瞥他一眼,沒與他多言。
此處人多,若讓人發現他在這,那才是真的麻煩了。
「蘇狀元慎言,你我早一刀兩斷,再無半分瓜葛。本郡主心無大志,唯有夫君。皇上任你為新科狀元,乃是期望你的才能造福一方百姓,本郡主擔當不起。」
沈昭月一句話三兩撥千金。
比起八卦,涉及自身利益才是最要緊的事情,當即人群中有議論之聲。
蘇祈安才剛入官場,沈昭月這話傳出去,於他百害無一利,尤其是聖上面前。
沈昭月懶得再與他多費什麼口舌,馬車掉頭離去,自始至終連面都未曾露。
而眼下,沈昭月本該先送趙舒雲回去,再與趙大人和趙夫人好好解釋一下把人帶走的原委,如此才算禮數周全。
然而侯爺和她二哥的事情還不清不明,馬車上還有個不宜露面的裴宴之,她只有讓趙舒雲自行回去,馬車一路先行侯府。
沈昭月讓寶芝給賀星劍安排住處。
「事情出了些變故,兄長先去歇息,待我稍後與兄長一同回去。」
即便是她不說,賀星劍也察覺出來了,更何況本該離去的裴宴之還留下了,只怕事情不小。
「有需要幫忙的不必緘口不言。」
聞聲,沈昭月溫和一笑。
「我與兄長可不會客氣,以後要麻煩兄長的事可多了,不在這一件兩件。」
賀星劍額首後跟著寶芝離去。
裴宴之出現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沈昭月尋了個黑面具給他帶上,暫行充當她的貼身護衛。
他們一同往侯爺的院子去。
嫁過來也有不短時日了,但算起來,沈昭月只在新婚拜堂時見過她這位公爹一面,印象中倒也沒什麼不好的。
至少這些時日她沒處理過他什麼爛攤子,也沒什麼不順心的事。
剛踏進院子時,沈昭月還以為自己走錯了。
一側扮成侍衛的裴宴之見她不動,壓低了聲音詢問。
「怎麼了?」
沈昭月一臉無言,縱使知曉說長輩的話不好,但她此刻還是忍不住問。
「這是侯府的所有錢財都搬進這院子裡了嗎?」
假山流水、樓台亭閣,處處透露出精緻貴氣來,與裴宴之空蕩蕩的書房和院子比,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聞聲,裴宴之神色僵硬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