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主任來了。
老主任留下的幹部班子,李文斌自然不會重用。
兩世為人的陸遠,十分了解李文斌這個人的人生軌跡。
1975年。
李文斌從市里實權單位的科長,被下派到公社擔任第一主任。
沒過多久。
當地開始傳李文斌犯了錯誤,被發配到鳥不拉屎的紅光公社。
這輩子算是完蛋。
時間來到1979年。
李文斌直接從公社主任,變成了縣府一把手。
幾十年後,陸遠成為巨富,帶著大量資金回家鄉投資。
接待他的省里一把手。
赫然是李文斌。
事後,陸遠從接待人員口中得知。
李文斌當年是主動申請下放,準備來農村大幹一場。
提前獲知改善農民生活,發展副業等政策精神。
先一步下來布局。
一步步地厚積薄發。
名義上。
李文斌是下鄉實地調查,了解各村,各公社的生產和生活情況,實則是挖掘可用之人,組建他的管理班底。
李文斌是改革急先鋒,出了名的激進。
省內的第一家外資企業,第一家國企改制單位,引進的各類外資和外商,都能看到他的聲音。
下面的人越能幹,李文斌越喜歡。
至於德行什麼的。
全都要退到能力之後。
「我跟陸山林同志了解了一些你的個人情況。」
李文斌笑了笑。
「初中文化,幹活賣力,不爭不搶,老百姓對你的口碑非常不錯。」
「像小陸這樣的優秀青年,竟然不是組織成員,村長陸山林同志可要負主要責任。」
「李主任教訓的是,我檢討。」
陸山林連連賠笑。
領導就是領導。
埋頭苦幹,悶聲吃虧到了李文斌嘴裡。
赫然成了幹活賣力,不爭不搶的優秀事跡。
「這次下來讓我發現了很多以前待在辦公室,看不到的實際問題。」
「農村的組織成員數量太少了,不是念過書,出生在城市的年輕人,就一定比貧下中農更加優秀。」
「另外,工農兵大學推薦名額這件事情,同樣存在問題。」
「這些年被村里,生產隊推薦到公社,經由公社報上去的工農兵大學生,城裡知青占了足足八成,這像什麼話!」
「貧下中農的子女,乃至於本人,難道就不能上大學,成為大學生嗎?」
「我看陸遠同志的妹妹,陸月同志就不差嘛,讀過初中,年紀也不大,是一塊可造之材。」
李文斌點評道。
「自從治保主任一職出現,長期以來都是村長和生產隊長兼任,這樣不好,不但容易引起非議,更容易引發一系列濫用職權,以權謀私的事情出現。」
「小陸,你願意接受組織的考驗,那就擔起這副擔子。」
「不要讓組織失望,也不要辜負了公社和家人對你的期盼。」
陸遠一頭黑線。
難怪李文斌操心起自己加入組織事情。
又提到上大學名額,應該多給一些當地人。
用自己妹妹舉例子。
原來都是在這裡等著自己!
足夠多的條件。
自然也要付出足夠大的代價。
打架鬥毆,小偷小摸,家長里短,全都要管。
除此之外。
每次風向改變,下來指標交出一定數量的「黑五類」。
其他人可以置身事外,治保主任躲都沒地方躲。
要你們村交五個壞分子。
少一個。
包庇壞分子的帽子,就會落到治保主任頭上。
這種情況下,要麼自己家裡出人湊數。
又或者拉其他村民湊數。
反正里外不是人。
被刨祖墳都是輕的。
糧食,生活物資分配,也要治保主任參與。
哪怕一碗水端的再平。
只要其中一方和你認識,一定會被人背後罵街。
罵你不干人事,照顧親屬。
更他娘操蛋的還在後面。
看守下派的知青。
跑了一個,你就等著吃不了兜著走吧。
陸遠已經可以預見。
接下來的麻煩將會接踵而來。
知青被推薦成為大學生的人數多過當地人。
因為他們更懂得下血本。
有辦法攻陷主管這件事情的治保主任和其他領導。
李文斌是要將陸家莊當成上任以後得第一個改制試點。
燒出第一把火。
「小陸,有什麼困難嗎?」
李文斌淡淡一笑。
「沒有困難,謝謝組織和領導的信任。」
「回去休息,明天來找你們村長交接工作。」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李文斌對自己狠。
想要成為他的人,同樣要接受嚴苛的考驗。
如果連管理一個村的治保主任都干不好。
其他事情更加干不好。
茅草屋外,陸月和夏荷四目張望。
自從陸遠被李文斌叫走,二人的心就跟著懸了起來。
「哥,難道公社處分你?」
眼見陸遠回來了,心直口快的陸月趕忙詢問情況。
「進去說吧。」
陸遠嘆了口氣,自己被人戳脊梁骨也就算了。
問題是。
陸月和夏荷也要跟著受一段時間的窩囊氣。
「啥,治保主任?!哥,這不是糟踐人嘛。」
回到屋裡。
得知陸遠被李文斌提拔為治保主任,二女臉上沒有半分的喜色。
那些年裡。
各地的治保主任沒少幹缺德事。
手裡握著刀把子,腰裡別著印把子。
說你有問題。
做夢說一句夢話,都是與匪軍秘密聯繫的暗號。
「嫂子,你倒是說句話啊,我哥當了治保主任,知青點那些小妖精,恐怕會成群結隊地往這裡撲。」
陸月臉色鬱悶地搖動著夏荷的胳膊。
知青回城探親,病假休息,申請加入組織,能否被推薦上大學,入伍當兵,全都是治保主任和村長點頭。
如果治保主任說句怪話。
事情八成就要吹了。
「為了回城,那幫知青可是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男知青膽子大,吞火柴頭上的紅磷,大冬天將自己弄濕,站在雪地里凍出肺炎,送禮送錢,給人當上門女婿,那幫女知青更是不要臉……」
說到這裡,陸月自己都覺得臊得慌。
剛過了兩天安穩日子,麻煩又找上門了。
夏荷柔聲道:「當家的,真的不能推了嗎?」
陸月知道的事情。
同是鄉下姑娘的夏荷,又怎麼會不知道。
鑽被窩,陪睡覺。
騙婚,主動投懷送抱。
為了回城,更為了填飽肚子,免卻體力勞動。
臉面這種東西。
對於知青們而言近乎沒有。
之前。
陸山林兼任治安主任,不是沒有女知青跑過去干那。
無一例外。
全被黃大花這位悍婦打得哭爹喊娘。
「小月,時間不早了,你先出去睡覺吧,我和你嫂子有重要的工作要談。」
陸遠抱著睡著的女兒妞妞,連推帶拽地將陸月送到小屋。
關門時,陸遠順手將孩子交給妹妹。
「小月,趴牆根是要爛耳朵的,乖,早點睡吧。」
「哥,你……」
陸月木訥地抱著侄女。
心態炸裂的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