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死老鼠的腐臭跟屎尿結合起來的味道。
臭到無與倫比。
青嬤嬤曾在宮中的冷宮裡聞到過。
當時她奉太妃娘娘的命令去冷宮裡面探望太妃娘娘的一位故人。
誰想她去的時候，那位已經死去多日了。
房門一開，與眼下相差無幾的惡臭便撲面而來。
她那時年輕，因著對方進冷宮前與她們娘娘的關係不錯，她直接就沖了進去。
然後就給熏到狂吐不止，且往後好幾年，她都沒有從當時的場景跟惡臭當中走出來，盯點肉食也不敢沾染。
故而此時她止住腳步後，沒有直接往暗房裡面去，而是脫口沖那小尼姑問：「楚瑩已經死了？」
「沒有，我前面打開暗格看的時候，她還在動。」
「那你就趕緊進去把她弄出來吧，再好好清洗收拾一下暗房！」
「是。」
那小尼姑應罷後，沒有絲毫遲疑，風一般的沖了進去。
轉眼的功夫，她就費力的從裡面背出了已經陷入了昏迷中的楚瑩。
雖說楚瑩身上已經罩上了那小尼姑的外衫，但青嬤嬤還是眼尖的瞧見了楚瑩身上不僅髒污不堪，還有一些蠕動的小蟲子……
也不知是身上有傷，潰爛後生出來的，還是從地上沾染來的……
但那小尼姑卻完全不害怕也不嫌棄。
背著楚瑩風一般經過青嬤嬤身邊，沖向了遠處一間無人住的屋舍。
因此青嬤嬤在安排了會醫術的人去確認楚瑩的情況後，立刻回到好太妃跟前問：「娘娘可還記得明心。」
「自然記得，六年前瓊芳姐姐病了，我帶著你回京去看望她後，回程在路邊撿到的小孤女。」盛木薇答完就問：「她怎麼了嗎？我記得她是一個挺乖巧安分的好孩子。」
「是挺乖巧安分的，但她膽子格外小不是嗎？可方才她衝進暗房裡面去把渾身是傷跟髒污，還爬了不少蛆蟲的楚瑩背出來時，卻勇敢的不像話，還十分的緊張，活像那楚瑩對她來說，是什麼很重要的人一般！」
「……」
盛木薇眉頭微微皺起。
那孩子跟楚瑩應該不認識才對……
可青黛跟了她幾十年，她了解青黛，青黛的直覺素來是不會出錯的。
因而她在短暫的沉吟過後，壓低聲音吩咐道：「讓人盯著些楚瑩跟明心。」
以她對太子的了解，太子若是要替楚寧出頭，殺了楚瑩都是輕的，但太子不想楚瑩死，那就意味著楚瑩對太子還有用處。
而楚瑩只是楚黎安夫婦撿回來的養女，身世不明，可能其身世上有什麼隱情……
巧的是，明心也是她撿回來的孤女……
然而此後青嬤嬤安排的人盯了楚瑩跟明心好幾天，也沒有盯出什麼名堂來。
除去明心對楚瑩的照顧堪稱無微不至！
然後青嬤嬤尋了個機會，打著詢問楚瑩情況的由頭順便探了探明心的口風，「我聽說你以往對其他被靜思用老鼠折磨傷了病了的人不是這樣的，是不是你跟楚瑩之間有什麼淵源？」
「是的，我以前跟著靜思師太進城去採買的時候，曾得楚瑩小姐相救，但她估計已經不記得我了。」
「……」
青嬤嬤一瞬不瞬的看了明心一會兒。
竟沒有從明心臉上看出任何破綻來。
仿佛真有那麼一回事似的。
偏偏直覺告訴她，明心在撒謊！
而她素來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可雖是如此，她還是暫時撤走了暗中盯梢明心跟楚瑩的人。
她們太妃娘娘當年決然離宮來思過庵，惹惱了不少人。
這些年，時不時的就會有那麼一兩個殺手跑來企圖殺死太妃娘娘。
她得優先確保太妃娘娘的安全。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人前腳從明心楚瑩身邊撤走，明心後腳就在去給楚瑩換藥的時候，貼在楚瑩耳邊說：「小姐，我是令媽媽的人，令媽媽讓我告訴小姐，半個月之內，她就能助小姐離開思過庵，請小姐務必撐住。」
令媽媽……
楚瑩渾濁無神的雙眼裡瞬間有了一絲光亮。
她是兩天前醒過來的。
醒來後，那種全身爬滿蟲子，連血液里都滿是蟲子的感覺仍舊揮之不去。
讓她惶恐到都不敢閉眼。
而惶恐的同時，那種被老鼠啃咬，在老鼠血肉中翻滾，甚至是在噁心骯髒到令人作嘔的蛆蟲中苟延殘喘的感覺令她窒息到恨不能立刻死過去。
所以她把自己封閉了起來。
不與人溝通，不與人說話，也不再妄想有人來救她了。
她都以為自己一生都要可悲的在思過庵里度過了，令媽媽卻給了她希望。
是她從前沒怎麼往心裡放，也從來沒有給過半分尊重的令媽媽給的她希望！
而不是她愛入了骨髓的楓哥哥！
也不是養了她十五年，寵愛了她十五年，得她真心相待了十五年的那些所謂家人！
她好恨！
楚瑩抓緊了身下的竹蓆，咬緊了唇瓣，整張臉都因為憤怒跟委屈變得有些扭曲了起來。
見狀，明心又小聲對她說：「小姐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然後令媽媽說了，小姐在思過庵里受的委屈，她一定會替小姐討回來的！」
「嗚嗚……」
楚瑩到底是沒有忍住萬分委屈的哭出了聲。
為什麼楓哥哥沒有來救她！
為什麼大哥二哥三哥他們都沒有來救她！
還有父親！
他以前明明那麼疼她的啊！
祖母跟母親以前明明也是很疼她的！
為什麼自打楚寧突然說要跟他們劃清界限，他們就變了呢？
他們以前明明在乎她勝過楚寧的啊！
還是說，在他們眼裡，養女到底不如親生的重要？
但凡他們如從前一般在乎她，她都不用遭那幾日的罪！
等她出了思過庵，她也不要對他們好了！
她也要跟楚寧一樣跟他們劃清界限！
可她沒有了楚家小姐的身份，就可能無法嫁給楓哥哥了啊！
想到這兒，楚瑩心態徹底崩了，掩面嚎啕大哭了起來，引了不少人跑過來圍觀議論。
「那天明心小師太背楚二小姐出來的時候，你們看見了嗎？她腳上的傷口都潰爛到生蛆了呢！」
「看見了，靜思師太這次也做的太過了，人楚二小姐可是京中第一才女跟第一美人兒啊！竟然淪落到了這般田地！我要是楚二小姐啊！遭遇了那麼不堪的事，怕是醒來後都會直接一頭撞死！」
「可能就是因為做的太過了，老天爺才讓她瘋了的吧！我前面路過靜思師太房間的時候，還聽見她在大喊妖怪妖怪呢！」
「活該！她之前拿老鼠嚇唬我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求老天爺趕緊把她收了，這回老天爺終於是開眼了！」
「……」
不知過了多久，楚瑩哭累了以後，沙啞著嗓子問出了她醒來後的第一句話，「靜思師太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