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2月1日，正月初九。
看著手機上提示的日期，方寧有些感慨。
轉眼之間，時間就已經到了2月份，距離年中的6月，也僅剩四個月的時間。
雖然帳上趴著租借東總股份換來的三千多萬美元，可以提早開啟收攏Mp3之父的計劃，但內心裡方寧是不想動用那筆錢的。
開玩笑，2001年7月左右，國際網際網路巨頭以及國內三大網際網路公司的股份，將達到有史以來的最低值。
為這一時刻，儲備再多的現金都是有必要的。
但也要注意操作手法，否則這既會造就一個股神，也會成為他重生履歷中的一個漏洞。
起床後在酒店的健身房裡跑了十幾公里，做了幾組器械，回房沖澡吃了早飯，與範文瑞等人匯合，打了一輛車，出發三里屯。
這裡有一個唱片公司維權聯盟的辦事處。
深受盜版的傷害，包括納尼亞、百世、全球、金鷹等十幾家國際以及華夏唱片公司成立了這個鬆散的維權聯盟。
只是聯盟的維權之路頗為不順，屢屢碰壁，再加上在費用分攤以及對市場環境信心不足等原因，2000年只召開了兩次會議，之前制訂的一些方案也沒有實施，基本處於名存實亡的狀態。
這次應納尼亞唱片的強烈呼籲，聯盟將會在2月1日召開2001年的第一次會議。
納尼亞音樂平台被封，其他各家唱片公司都有所耳聞，很自然的想到這次納尼亞唱片召集大家，可能就是為了這件事。
其實除了納尼亞唱片，其他唱片公司還沒有建設音樂網站的計劃，畢竟實體唱片以及各種商業場景的授權，才是唱片公司最大的收入來源，網絡上充斥著盜版音樂網站，建設音樂網站賣歌曲，純粹是痴心妄想。
所以不出意外的，其他幾大唱片公司，對這次會議興趣缺缺。
九點鐘，方寧、老畢和小齊邊走邊說著走向會場，一名身著職業裝的女工作人員站在門口對他們微笑著提示入會場先登記，小齊在登記表上寫上了蜻蜓音樂。
九點三十分，會議正式開始，但現場加上方寧他們三個，只有不到十一個人，其中還包括納尼亞派來的三個人。
納尼亞唱片法務部主管畢達看著到場的寥寥數人，心裡泛起了深深的悲哀。
盜版是整個行業的不幸，但又未嘗不是整個行業的不作為？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極致的利己主義，結果往往會事與願違。
聯盟名義理事長是位於燕京的大華唱片的副總經理，榮麗。
會議由榮麗主持，第一項內容，就給在場眾人來了個意外驚喜。
「由於公司戰略調整，大華唱片決定退出維權聯盟，我也不再擔任聯盟名義理事長。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主持會議，感謝大家這兩年來的支持與配合。」
現場的十幾個人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幾家也當即表示維權組織太渙散、約束力差、執行力差，沒什麼作用，會後也會向公司申請退出組織。
示意大家安靜，榮麗繼續宣布會議第二項內容，由納尼亞唱片代表對最近的維權情況做經驗分享。
空曠的會議室響起寥寥的掌聲。
畢達清了清嗓子，語出驚人的道：
「各位同仁，隨著網際網路的快速普及，我認為我們維權的重點應該從線下逐漸向線上傾斜，線上才是我們唱片公司的利潤增長點，也是維權的重點！」
聽了這個開場，不少人無奈的搖了搖頭，網絡是什麼，網民有多少，所有的網民都願意掏錢嗎，以什麼形式給你掏？
一句話，市場太小，食之無味！
並且網絡上就真的那麼乾淨？盜版網站不也是一抓一大把，並且你們納尼亞的音樂平台就因為盜版歌曲而被封了域名，這特麼得是多大的諷刺啊，一邊喊著維權，一邊做些侵權的事，這也只有你們這種洋人公司才能做出來吧？
沒有理會台下的竊竊私語，畢達繼續說道：
「據米國網際網路巨頭雅狐分析，未來十年，華夏網際網路市場將以40％的複合增長率快速增長，增長速度遠超米國的20％。而在華夏快速增長的網際網路市場中，音樂市場將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細分市場，在盜版問題可控的情況下，將會有60％的年複合增長率。」
方寧咋舌，這特麼不愧是國際網際網路巨頭，分析的果然到位，只是「盜版可控」這個說法就有點玩文字遊戲了。
果然，話音剛落，就有代表打斷道：
「沒有建立在客觀事實基礎上的分析，並沒有應用價值，數位音樂的高複製、低成本的特性，註定了網絡盜版會比線下盜版更為猖獗，網絡這塊蛋糕，只能是鏡花水月，看的見，吃不著！」
不少人點頭。
畢達被打斷，也不氣惱，微笑著對說話的人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春節前一個叫做漢唐音樂的版權平台？」
打斷他話的全球唱片銷售部經理蘇星空點頭道，「這個必須知道啊，不過我們全球唱片並不看好他這種模式。」
畢達繼續微笑著問道，「可不可以分享一下原因。」
蘇星空也不磨嘰，直接開口道：
「第一，漢唐音樂50％的收益留成，這個比例太高。我們辛苦製作出的唱片，憑什麼就要交給他50％的收益！」
畢達靜靜的聽著，這一點，納尼亞唱片並不這麼認為。網絡銷售，是一個新的銷售渠道，並且基本不對現有的銷售渠道造成影響，所以哪怕增收一塊錢，都是賺的。
「第二，漢唐音樂是獨家授權，這個無法接受。」
這一點納尼亞唱片同樣有不同的看法，漢唐音樂是獨家網絡傳播權的授權，並不影響線下各種權利。
「第三，你們沒有發現，這種授權模式更有利於獨立創作人或者我們的歌手的利益，我們有理由相信，隨著漢唐音樂規模的擴大，我們的簽約歌手對唱片公司的依賴性會越來越低，並最終把我們唱片公司炒了！」
畢達皺起了眉，現場其他人也都皺起了眉。
確實這樣，如果唱片公司跟漢唐音樂簽約，可以分得50％的收益，然後再將其中一小部分分配給歌手。
而如果歌手獨立與漢唐音樂簽約，歌手就可以完整拿到那50％的收益！
方寧開始有些不爽了，扎心啊！
事實上隨著技術的發展，前世的2020年，確實湧現出了很多的網絡歌手，無論在詞曲的創作上，還是成品的發布上，都可以不依賴唱片公司而獨立完成，歌手對唱片公司的依賴性確實大大降低。
蘇星空說完，似笑非笑的看著畢達，畢達還是那幅職業微笑道：
「除了第三點，其他兩點，我認為蘇總的分析並不準確。」
蘇星空伸出手，一幅虛心請教的樣子道，「願聞其詳。」
畢達笑笑，「道理很簡單，不與漢唐音樂合作，蘇總難道有信心拿到這50%的收益？」
蘇星空也料到他會這麼說，不過還是誠實的搖了搖頭道：
「怎麼可能，網絡盜版更厲害，有免費下載的地方，怎麼會有人掏錢下載。」
「所以啊，如果與漢唐音樂合作，這50%的收益會成為我們的增量收入。」榮麗突然插嘴道。
蘇星空卻繼續搖頭道，「錯！你們都忽視了線上網絡銷售會對線下唱片、磁帶等銷售帶來的負面影響。」
榮麗呵呵著道，「蘇總怕是忘了，即便不與漢唐音樂合作，免費網站同樣會對線下銷售帶來負面影響，並且這個影響會更大。」
蘇星空還是搖頭，「畢竟免費網站是盜版，至少我們還占據著道德高地，我們就還有維權的可能性，還有追回這部分收入的可能性。」
榮麗只想說，你丫傻逼吧！
維權？維權聯盟維權這好幾年了，可是贏了一場官司，收回來了一分錢？
其他幾個公司代表也微微搖頭。
畢達見狀，微笑開口道：「在我看來，被侵權然後維權，這是下下策！」
榮麗立即追問，「那上策又是什麼呢？」
「上策就是避免被侵權，然後我們自己開發音樂平台，直接網絡銷售，沒有中間商賺差價，收益100%都是我們的。」
蘇星空立即哼了一聲道，「侵權如果這麼好治理，我們今天恐怕也不會坐在這裡了吧？」
畢達被冷嗆，也不氣惱，問道：
「之前我們跟蘇總一樣的想法，但這次我們的網站被封禁之後，我們才突然明白，制止網絡侵權，其實沒有那麼困難。」
蘇星空又是搖頭，只是還沒開口，榮麗就搶在前面問道，「你是說藉助信通的力量？」
畢達嘴角上揚，「榮總說的沒錯，那個漢唐音樂能夠藉助信通的力量，我們為什麼就不能？」
現場其他代表全都陷入沉思，蘇星空卻像看弱智一樣盯著畢達，憋了幾秒鐘，還是不吐不快道，「那畢總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信通會配合漢唐音樂？」
畢達還是嘴角上揚，「無非就是利益，漢唐音樂可以給，我們也可以嘛。只要支付信通的比例低於50%，我們就有得賺。」
蘇星空哼哼一聲，但這次沒有接話。
其他人繼續思索，不少人都露出確實如此的神情。
看到這裡，小齊實在坐不住了，看了看旁邊的方寧，方寧正好也望向他道：
「齊總你聽說的那什麼網站成本，一年要一百多萬？」
小齊愣了一下，不過馬上反應過來道：
「音樂網站開發吧，十萬，租賃信通的伺服器吧，一個省至少一台伺服器吧，一台五萬，這不就一百多萬進去了。
還有啊，你不還得招幾個信息技術員？一個人加五險一金至少得十萬起吧，少了也沒人干，這又五十萬進去了。
所以一個音樂平台，一年沒有一百五十萬到二百萬，架不起來。」
其他人全都呲牙，特麼建個網站這麼貴？單憑從網站上銷售歌曲，都夠嗆能把建網站的成本賺回來吧！
方寧感嘆一句，「建網站也太特麼貴了，建不起，建不起！對了，老范，你說啥只搞定信通還不行，還有那什麼網通、星通、路通什麼的？」
老范甩了甩長發，這才開口道：
「咱們華夏的網絡，可不光是信通一家，還有星通、路通，信通的網上沒有盜版了不頂事，還得把星通、路通、網通上面的盜版全乾掉，這幾個網絡是互聯互通的，你只幹掉一個網絡上的，網民照樣可以從其他網絡上下載。」
聽到這裡，畢達的眉頭緊緊皺成了一團，還真把這事想簡單了。
聽方寧三個人這麼大聲的嘀嘀咕咕，一句話憋在蘇星空的心裡，不吐不快，遠遠的對三個人道：「你們都沒說到關鍵，知道關鍵在哪不？」
方寧一臉疑惑的問道，「你說說看。」
「特麼問題的關鍵是，信通是那漢唐音樂的股東！」說到這裡，蘇星空有些不屑的看了看畢達，哼哼一聲，繼續接著說道：
「畢總真以為信通能看得上咱們給的仨瓜倆棗？並且，咱們去找信通談合作，你知道單找信通總公司不頂用不，還得找信通三十多個省公司！累死，這事咱也辦不成！」
畢達的眉頭擰成了麻花，今天確實失算，原本還打算攛掇大家和納尼亞一起去跟信通合作呢，誰知道問題竟然這麼複雜。
榮麗卻微不可察的翹起了嘴角，立即插話道：
「這麼說，跟漢唐音樂合作，是咱們唱片公司利益最大化的選擇了？至少，我們可以在不新增投入一分錢的情況下，獲得所擁有歌曲50%的網絡銷售收入。」
「並且網絡上還不會有盜版！」畢達深有體會的道。
眾人看看他，有些想笑，卻又感覺笑出聲太不禮貌。
「沒有錯！」方寧接話道，「並且我認為漢唐音樂那50%的收益，估計連他的成本都覆蓋不了，一方面是平台的建設費用，一方面是向信通、網通、星通、路通等支付的勞務費，最後還有公司的運營成本，不虧錢就算它牛逼！」
「經你們這麼一分析，漢唐音樂還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我這就向我們公司付總反映，儘快與漢唐音樂簽約。」
榮麗稍帶蠱惑的對大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