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把醫聖花滿天帶進帳篷,為晏傾診治。
謝無爭吩咐外頭的守衛把醫聖前輩的驢牽去馬廄里好生照看著。
花滿天一入內,便詫異道「好重的寒氣。」
秦灼剛要開口接話。 ❄❂
這位老前輩又道「不久前有人在此施展過寒冰訣?」
「前輩所料不差。」秦灼一邊往裡走,一邊道「是靈雲觀的沈歸一沈道長,他與晏傾是年輕一輩里,少有的修煉寒冰訣有所成之人,想必是用此法可以延緩其傷勢……」
花滿天聞言,看秦灼的目光莫名地複雜起來,「你連這個都知道,著實不簡單啊。」
秦灼微頓,而後實話實說道「不瞞前輩,我是瞎猜的。」
只不過按照同系功法相融可以用來療傷,反之則相斥可用來強行壓制這樣常理推斷而已。
花滿天心道你可真能猜!
他面上倒還是一派老前輩的淡定模樣,甚至還耐心講解道「寒冰訣這門功法,確實有療傷的奇效,尤其是內傷,只是這寒冰訣常人練不得,也練不成,畢竟世人有七情六慾,而練這寒冰訣,卻偏偏要人斷情棄愛、清心寡欲,著實太不人道。」
這位醫聖老前輩說著,背著藥箱上前,坐在榻邊給晏傾把脈。
秦灼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
片刻後,謝無爭進帳來,瞧見花滿天正在診脈,便悄然站在她身側。
沒一會兒,顧長安和初五先後入內而來。
後者還只會說那麼一個字,自然不會出聲打擾,顧公子卻是個話多的,看見榻前坐了個眼生的老鬍子老頭,就想開口問秦灼『這就是無名谷醫聖?』
結果剛要張嘴,就被秦灼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花滿天診完脈後收回手,本就滿是皺紋的額頭,皺得更深了。
秦灼見狀,忍不住開口道「前輩……」
「救治之法,正想著呢。」花滿天皺著眉掀開錦被,查看晏傾身上的傷口,直接開口打斷了她,「老夫也不知該說這人運道好,還是運道不好。說他運道好吧,年紀輕輕滿身舊傷,內息大亂,滿身血口子,尋常刀劍之傷倒也罷了,可這蝕骨釘,當真要命。」
「說他運道不好吧,竟在命懸一線之時服下了回生丹護住心脈,又有靈雲觀的沈歸一為他療傷,他這命著實硬得很。」
花滿天說著,回頭道「你們兩個把他扶著坐起來,老夫先為他施針。」
「好。」秦灼和謝無爭齊齊應聲上前,一左一後將昏迷著的晏傾扶著坐了起來。
顧長安先前把錦被卷了卷,放到床尾處。
初五湊上前,彎腰在開了蓋的藥箱裡嗅了嗅。
「哎……你這小藍眼,怎麼胡亂聞老夫的藥箱!」花滿天見狀連忙伸手從藥箱裡拿了個黑瓶子,就直接蓋上了,「也不怕聞著有毒,給你送上西天去。」
初五歪了歪頭,看著他沒吭聲。🐚👻 😂👑
花滿天打開那黑瓶子的瓶蓋,道出三顆丹丸來,塞進晏傾嘴裡。
謝無爭見狀,連忙問道「前輩,這是?」
「護心丹。」花滿天道「放心吧,沒毒。」
他說著,又轉身從藥箱裡拿了紙筆,走到桌邊寫了張方子,「你們誰去抓藥煎藥?方子老夫寫好了,怎麼煎、幾個時辰都已寫明。」
「我去吧。」謝無爭心知方才那麼一問已經惹得這位前輩不快,當即同他賠罪,拿了方子便帶著初五一道出去了。
帳中只剩下秦灼、顧長安和花滿天與昏迷的晏傾四人。
「老夫施針救人,從來不讓人旁觀。」花滿天剛要開口讓他們出去。
顧長安便搶先道「本公子閉上眼,不看總行了吧?」
花滿天聞言頓時「……」
如今的少年人都這麼滑頭嗎?
秦灼見醫生前輩不說話,也跟著道「我在旁閉目養神,絕不偷學前輩妙手回春之術,您請。」
她說完便直接走到一旁坐下,閉眸休憩。
顧公子在她邊上落坐,也合上了雙眼。
花滿天見兩人如此,一時忘了要如何應對。
片刻後,他反應過來,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從藥箱裡取出布包放在榻邊,又褪下晏傾身上染血的交領白衫,將銀針一根一根扎入他後背的穴道上。
顧公子坐了好一會兒,忍不住悄悄睜眼偷看那位老前輩究竟在做什麼。
花滿天略有察覺,便轉身看向顧長安。
這時候,顧公子馬上閉上眼。
如此反覆數次。
花滿天也懶得回頭了,「坐不住就起來罷。」
顧長安裝作自己一直閉著眼睛,什麼都沒幹什麼的樣子,也不回頭。
花滿天又道「起來,讓人往這帳篷里多放兩個火盆,要不然,這位重傷的還沒死,老夫先被他凍死了。」
顧長安聞言,當即張開雙眼,起身道「前輩覺著冷早說啊,我這就讓人多搬兩個火盆來。」
他說著,掀開簾帳同外頭的守衛說「多拿兩個火盆來,要最好的銀碳,要是有人問起,你便說是本公子要的。」
守衛應聲去了。
不多時,便有四個守衛抬了兩個火盆入帳來。
顧長安看秦灼一直閉著眼,像是睡著了,不由得壓低了聲音同幾人道「輕聲些。」
守衛們輕手輕腳地進來,又輕手輕腳地出去。
多擺了兩個火盆,帳篷里暖和了不少。
只是花滿天為晏傾施針,這人周身寒氣縈繞,他的手仍舊凍得發麻。
他稍歇時,瞧見秦灼靠在椅背上睡著了,不由得詫異道「這位殿下也是奇了,這樣都能睡得著。💜💜 ➅9s𝕙Ⓤ𝕏.Ⓒ𝔬m 👺🐳」
「都不知道多久沒睡了。」顧長安道「前輩別管她,讓她眯會兒,您且扎您的便是。」
花滿天聽他這話說的,忽然有種自己不是在救人,而是在給人動刑的錯覺。
顧長安沒給醫聖老前輩多想的機會,立馬就找了別的話同他說。
沒一會兒。
花滿天就聽得有些頭大,不得不開口讓顧公子去一旁涼快著,自己專心致志地給晏傾施針。
一眨眼,便過了兩個時辰。
到了後半夜。
花滿天給晏傾施完針,又如數收回,才讓顧長安過來把人扶著躺下。
謝無爭端著剛煎好的湯藥進來,「前輩,藥煎好了,您看看。」
初五跟在他後頭,此時也抬頭,用一雙眼眸注視著花滿天。
花滿天騰出手來,用湯勺舀起一勺瞧了瞧,「嗯,濃稠正好,給他餵下去吧。」
「好。」謝無爭應完聲,端著湯藥上前,剛打算餵給晏傾。
「本公子來餵吧,先前在渙州的時候,他的藥都是我餵的。」一旁的顧長安伸手把湯碗端了過去。
他舀起一勺就往晏傾嘴裡餵。
直接一點也沒餵進去,全溢了出來。
謝無爭道「這樣餵不成。」
花滿天見狀,也忍不住道「他昏迷著,自己沒法把藥喝下去。」
幾人說話間,秦灼醒了。
她睜眼的時候,正好瞧見顧公子正端著湯碗。
他深吸一口氣,一臉慷慨就義的表情,端起湯藥就要自己喝了,再餵給晏傾。
「長安。」秦灼一邊起身上前,一邊開口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我……」顧公子被撲面而來的苦味給熏懵了,還沒來得及真的喝藥,他看見秦灼醒了,扭頭同她道「晏傾昏迷著,沒法自己喝藥,本公子只能……」只能捨身相餵了。
後半句,臉皮厚如顧公子,一時之間也沒好意思說出口。
秦灼看他這表情,基本也就意會了。
她實在沒法想像顧公子給晏傾嘴對嘴餵藥的場景,伸手接過了顧長安手中的湯碗,「我來吧。」
「行,那你來。」顧公子把湯碗遞給了她,人也往邊上讓了個位置出來。
湯藥色澤如黑水,苦味撲鼻。
秦灼微微皺眉,一口喝了小半碗,便將湯碗放在榻邊的小案几上。
她俯身,伸手將晏傾扶起些許,碰觸他的唇,將湯藥一點點渡給他。
晏傾渾身發冷。
連唇都是微涼的。
湯藥卻是熱的。
秦灼的氣息也是暖的。
冷熱交纏之間,兩人的氣息都混雜在了一起。
剛從藥箱裡翻出一物的花滿天轉身回來,就瞧見了這一幕,老臉一熱,立馬轉頭看向了別處。
謝無爭也低頭看著地面,心中默念數遍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顧長安則閉眼,轉頭,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唯有什麼都不懂的初五,睜大了一雙藍眸看著秦灼的動作。
滿臉好奇,越發的認真。
顧長安見狀,連忙伸手捂住了初五的雙眼。
寂靜深夜。
外頭風雪初歇。
帳內悄然無聲。
火盆里的火焰時而竄高,時而低伏。
一碗湯藥,秦灼分了三次才全給晏傾渡入口中。
餵完藥,她額間冒出了些許細汗,轉頭看向其他幾人。
這幾人神色各異。
顧長安雙目緊閉,還捂著初五的眼睛,不讓他看。
偏偏後者好奇地很,非要扳開顧公子的手繼續看。
兩人正較著勁。
秦灼甚至聽見了謝無爭口中念著「非禮勿視」,她原本只是情急之下餵個藥而已。
愣是被這幾人的反應搞得像是她對晏傾做了什麼似的。
「咳。」秦灼左手輕攏成拳,放至唇邊輕咳了一聲,「藥餵好了。」
「哦。」顧長安這才睜開眼,也收回了一直捂著初五眼睛的手。
初五忽地得了自由,直接就竄到榻邊,在晏傾身上嗅了嗅,而後又湊到他唇邊。
顧長安見狀,頓時驚了「初五,你幹什麼?」
謝無爭想伸手去拉初五。
秦灼更快一步,直接把初五從榻邊拎了回來。
她跟少年大眼瞪小眼。
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作為年紀最大,見過最多離奇場面的花滿天,適時開口道「這小公子也只是有樣學樣,你們也別太緊張。」
秦灼聞言「……」
顧長安「……」
謝無爭「……」
三人皆是無言以對。
初五則一臉無辜地看著秦灼。
好似他方才根本就沒做過什麼。
秦灼拿他也沒什麼辦法,直接將其放下,耐著性子道「我方才是在給他餵藥,你沒事不能對他做這樣的事……知道嗎?」
「要是醒著,你敢這樣,你就完了!」顧長安比她反應還快,「你會死,會死知道嗎?」
初五明顯不知道,轉而一臉茫然得看著顧公子。
顧長安見狀,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原本是打算要對晏傾做這事的。
也就是秦灼醒的及時,把事攬了過去。
才用不著他餵的。
如此算來,他方才離死也只有一線之隔啊!
顧公子思及此,不由得心裡一慌,試圖解釋道「本公子方才想那樣做,是因為晏傾昏迷著,藥喝不進去,這藥喝不進去,他沒法好起來,本公子是為了救他性命,不得已才打算那麼做的……」
他語速奇快,瞬間就說了一連串。
一旁的醫生老前輩聞言默默地舉起了手裡的漏勺,給幾人看,「你們難道就沒見過這個?」
謝無爭溫聲道「見是見過的,只是不知前輩拿它作何用處?」
「漏勺?」顧長安道「見過啊,前輩這時候拿出來作甚?」
花滿天道「病患昏迷,藥餵不進去,我們當大夫的,都用漏勺,若是都用你們這法子,我們當大夫的,豈非都清白不保?」
秦灼聞言,忍不住用手背擦了擦唇。
她忍不住抬眸看向了顧長安。
顧公子被她看得,有點尷尬,強撐著道「本公子又不是大夫,哪裡知道漏勺還能這麼用?」
「你怎麼就知道藥餵不進去的時候,要……」花滿天努了努嘴,「要那麼餵?」
醫生老前輩這個動作,著實抓住了精髓所在。
顧長安見了,再厚的臉皮都有些頂不住,當即道「話本子裡都是那麼寫的啊!」
公子爺為了不輸氣勢,嗓門也跟著高了起來,「才子病了,湯藥不進,就會有美人這樣給他喂,沒多久才子便會痊癒。美人病了,就會有才子來這樣給她餵藥,用不了多久就能病去抽絲,美貌更上一層樓……」
他說的還挺起勁。
花滿天卻聽不下去了,「打住打住。」
醫聖老前輩累了半宿,精神明顯不濟,便同秦灼道「你們留個人在這守著,老夫要先去歇息歇息了。」
「好。」秦灼應了,便讓謝無爭帶花滿天下去歇息。
花滿天收好藥箱跟謝無爭一道往外走,行至簾帳前時。
秦灼忽然開口喊住了他,「前輩。」
花滿天轉身看向她,像是早就清楚她要問什麼一般,「人死不了,你若要問他什麼時候能醒,老夫也不知,全憑天意了。」
秦灼聞言,拱手道「多謝前輩。」
「你謝的太早了。」花滿天看著秦灼,神色莫名地複雜了許多,「誰也不知道他醒來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