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怎敢讓你冒險

  秦灼聞言,不由得怔了怔。

  她前世身陷牢獄,是當時南巡的無爭幫他翻案,救她於水火。

  秦灼當時也覺得自己幸運的有些過分。

  算起來天下那麼大,江南各州縣的冤假錯案那麼多,無爭怎麼就獨獨來了永安,為她的事如此上心。

  她當時也問過無爭。

  無爭說他路過永安時,聽聞秦父為女伸冤死於非命,為其愛女之心所感,特來查明。

  秦灼不疑有他。

  乃至於,今生在渙州城時得知無爭與晏傾早就相識,也不曾想到這些。

  如今謝無爭據實相告。

  滿懷歉疚。

  反叫秦灼無言以對。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來,啞聲道「無爭,你沒有什麼對不住我的。」

  謝無爭聞言,還想再說聲對不住。

  秦灼氣息不暢,深吸了一口氣,又繼續道「是我一時負氣成今日,怨不得旁人,更怨不得你。」

  「阿灼……」謝無爭到了這會兒,實在是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他當初曾勸過孤雲,最好把實情告知阿灼。

  可孤雲那人,滿心苦楚獨自吞,半點也不願秦灼知曉。

  謝無爭有好幾次想跟秦灼說,都被他制止。

  以至於,這半年來面對阿灼的時候,總免不了愧疚。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秦灼道「無爭,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你先回去歇息吧。」

  謝無爭還有放心不下,當即又道「阿灼,你別怨孤雲,他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秦灼垂眸,低聲道「我只是、只是有些想不通,為什麼晏傾不告訴我?」

  她是真的怎麼都想不通。

  「我在永安等了他整整三年,等不到半點音訊。」

  「我想不通,為什麼他遭此橫禍要瞞著我,寧可同我退婚,寧可讓我恨他,也不願意跟我說實話?」

  「難道我在他心裡,就那般無用?」

  「還是他覺得我天生薄情,若知曉他成了那副模樣,就會棄了他,所以他什麼都不同我說?」

  秦灼的一句又一句地發問。

  她這一生,自幼時起,便一心想做有擔當、有本事的人。

  她厭惡那些菟絲花、蒲柳一般的嬌弱模樣,她讀書、習武,想著日後能同晏傾一起走遍天下,做英雄,做豪俠。

  她要與晏傾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遇到事了一起扛。🌷🐙  ♪♟

  可晏傾,卻自主主張將她推開了,獨自一人面對所有。

  他以為退婚是為了她好。

  或許還做了許多他以為的『為她好』的事。

  可對前世的秦灼來說。

  容氏推她下深淵,旁人欺辱嘲諷,她還能撐住,晏傾的退婚,恰恰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如今驟然得知真相,晏傾退婚另有苦衷,甚至連無爭救她,都是受他所託。

  秦灼不知道晏傾究竟為自己做了多少。

  這些事,她前世到死都沒能知曉。

  天意總愛捉弄人。

  前世若是無爭沒有早死,或許秦真還能早些知道真相。

  可偏偏他走的那麼早。

  以至於,秦灼到死都不知道晏傾一直都是她愛的那個少年。

  百般滋味在上頭。

  難以言說。

  「不是這樣的阿灼。」謝無爭想替晏傾解釋,可他們之間的事本也說不清。

  他沉默了片刻,才同秦灼道「阿灼,你可曾聽聞那個嗜血老怪的生平之事。」

  秦灼有些站不住,用手撐著桌面,在一旁坐下了,啞聲道「略知一二。」

  謝無爭道「嗜血老怪原名周天成,本是江湖近幾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天才,俊秀郎君,少年成名,與他的師妹早早就結下了良緣,本是當世佳話,誰知後來……」

  周天成所在的門派被尋仇滅門,他與夫人云游在外,故而逃過一劫,他為了重振師門,殺仇家報仇雪恨,苦練絕世武功,卻心中恨意沖天,導致練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從此嗜殺成性。

  殺光了仇家還不算,還開始濫殺無辜。

  謝無爭道「當時各門派不得不聯手殺他,周夫人無奈之下,只得攜其歸隱山林,此事本該到此為止,可變故叢生……」

  他嘆了一口氣,「周天成與其夫人相依為命,本是情深義重,可他走火入魔之後,時而清醒,時而瘋狂,有一天,竟因為周夫人與送柴過來的樵夫多說了幾句話便狂性大發,出手將兩人都殺了,還、還……」

  結局太過殘忍,他一時都不忍說出口。

  秦灼問道「還怎樣?」

  謝無爭道「他將他夫人的屍體生吃了……」

  他說著,不由得頓了頓,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而後徹底瘋魔一發不可收拾,成了時時要吸食人血的怪物,嗜血老怪之名也是因此而來。」

  秦灼閉眼,久久不語。

  外頭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 ➅➈ѕ𝓱𝔲乂.𝔠𝓞𝐦 ☟🐠

  風雪瀟瀟,巡查的士兵來來去去。

  謝無爭在她邊上站了許久,「你若是貪生怕死、薄情寡義之人,孤雲反倒不會瞞著你。」

  「可你不是。」他嘆聲道「正因為他知道無論如何你不會其他於不顧,才用退婚這樣的下策。」

  「可是,阿灼……」謝無爭喊了她一聲,「有這樣駭人聽聞的前車之鑑,孤雲他怎敢讓你冒險?」

  秦灼聽到這裡,忽然有些喘不上氣來。

  她的手緊握成拳,指甲嵌入血肉里。

  卻感覺不到疼。

  只有心口處,悶得幾乎要要了命去。

  「阿灼……阿灼你怎麼了?」謝無爭見她臉色煞白,額間冒了冷汗,當即也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我沒事!」秦灼這三個字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她睜開眼,長睫沾了些許水色。

  隔壁帳篷傳了些許動靜。

  「小師叔!」

  外頭那些靈雲觀弟子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地響起。

  「小師叔,裡面那位晏大人怎麼樣了?」

  秦灼聽這動靜,是沈歸一出來了。

  她當即便起身,朝外走去。

  秦灼剛掀簾而出,就瞧見沈歸一面無血色,站都站不穩似的,身形晃了一下。

  旁邊的靈雲觀弟子連忙伸手將其扶住。

  「沈道長!」秦灼見狀,連忙上前問道「晏傾怎麼樣了?」

  沈歸一已然沒什麼力氣,見秦灼過來,冷著一張臉道「暫時還死不了。」

  秦灼還想再問。

  沈歸一抬手,示意她別在多問。

  邊上的靈雲觀弟子見狀,也趕緊說「殿下,小師叔內力損耗過多,得先休息一下,你有什麼話,等小師叔稍歇之後再問可好?」

  秦灼其實覺著不怎麼好。

  但見沈歸一這模樣,也怕他再累一會兒,小命直接交代在這裡。

  她轉身吩咐一旁的守衛,「來人,帶沈道長他們去歇息。」

  「謝殿下。」靈雲觀眾弟子行禮謝過,便扶著沈歸一過去了。

  這帳篷里寒氣縈繞,夜風吹動簾帳,便有深深寒意從裡頭傾斜而出。

  秦灼被凍得不輕,仍舊伸手掀簾欲往裡頭去。

  謝無爭打算同她一起入內。

  恰好這時候,有士兵匆匆來報「殿下,營外有位白髮白鬍子的老爺子求見,他自稱是無名谷的,可讓他進來?」

  謝無爭聞言,有些茫然道「老爺子?無名谷的?阿灼可認識?」

  「無名谷來的老爺子?」秦灼想了想,當即抬手道「莫不是無名谷醫聖花滿天?認得,快快有請!」

  醫聖花滿天是花辭樹的師父,隱居無名谷。

  這地兒十分難找。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人,可光是找他就得花費不少時日,只怕晏傾等不到,就只能讓花辭樹先過來,在設法尋到花滿天。

  誰知,這醫聖竟會自己送上門來。

  晏傾還真是命不該絕!

  秦灼這般想著,竟是片刻也等不得,直接快步跟著前面那個傳話的士兵迎了出去。

  旁邊的謝無爭原本還想問她怎麼認識醫聖的,見她匆匆上前,連忙跟了過去。

  而此時,大營外。

  一位白衣白髮白鬍子的老人正牽著毛驢等人通傳。

  他看見秦灼與謝無爭同傳話的士兵一道出來,還愣了一下,「這兩位是?」

  「晚輩秦灼,見過醫聖前輩。」秦灼抱拳朝花滿天行了一禮。

  「哦,原來是大殿下。」花滿天瞧見她對自己行禮,也沒什麼吃驚之色,只是將眼前這姑娘細細打量了片刻,「我與殿下素不相識,你怎麼一眼就認出了我?」

  秦灼前世見過他,自是認得的。

  只是這會兒,也不能拿出來說。

  她想了想,換了說法,「我聽花辭樹提起過人,他說你隱居無名谷,像個老神仙。」

  「胡說!」花滿天滿臉的不相信,「那小子的嘴跟抹了毒一樣,能跟你說我是老神仙?老妖怪還差不多!」

  秦灼心道果然是親師徒。

  花滿天對花辭樹還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她自己說出去的話,不能當場砸了啊,只能厚著臉皮繼續道「反正他跟我是那麼說的。」

  「好了好了。」花滿天都活到這把年紀了,什麼聰明人沒見過,當即也不同秦灼多說,直接道「老夫來此,是有要緊事,就不同殿下開門見山了。」

  他說「想跟殿下要回一樣東西。」

  秦灼倒是沒想到他是來要東西的,當即問道「醫聖前輩想要回什麼東西?」

  「回生丹。」花滿天道「我那徒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竟把我給他保命用的回生丹給了你……」

  一說到這個,他就來氣。

  花辭樹小時候多聰明啊,從來不吃虧。

  也不怎麼的,長大之後,還變傻了。

  花滿天道「這回生丹乃是老夫窮盡半生練出來的,極其珍貴,當然也不讓你白還,老夫再拿別的靈丹妙藥跟你換便是。」

  老爺子說這話的時候,還怪大方的模樣。

  秦灼打量了他片刻,心下思量著,這醫聖來都來了,可不能讓他就這麼走掉。

  「醫聖前輩有所不知。」她開口便道「我離京前,花辭樹確實把回生丹交到了我手裡沒錯。」

  花滿天聽她說到一般就打住,不由得心頭突突,「然後呢?」

  秦灼道「可花辭樹只是把回生丹寄放在我這裡,他真正想給的,另有其人。」

  花滿天都七老八十了,哪裡能看不出眼前這姑娘是故意說一半留一半,引著他追問的。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問「那他究竟想給誰啊?」

  花滿天問完這句,沒等秦灼回答,當即又追問了一句,「我那回生丹究竟還在不在,你給老夫一句準話。」

  「花辭樹放在我這裡的那顆回生丹,是給晏傾備著的。」秦灼這次直接回答了,「如今已經進了晏傾腹中,前輩這時候來討要,已然遲了。」

  花滿天聞言頓時「……」

  他心道我只問一句,你答得這麼全,是怕我老糊塗了,聽不明白還是怎麼著?

  不過,我徒兒遇上這樣的姑娘,被坑了也就不奇怪了。

  只可惜了那枚回生丹。

  「不過前輩既然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還趕夜路回去。」秦灼見他不說話,當即又道「還請前輩隨我入營暫歇,用些飯菜。」

  謝無爭也道「殿下說的是,醫聖前輩今夜就在此歇腳吧。」

  花滿天牽著驢,朝秦灼道「老夫總覺著這軍營是賊船,一旦進去就出不來,殿下還是把話說清楚,想讓我做什麼吧?不然我可不敢進。」

  「前輩說的哪裡話。」秦灼道「軍營怎麼可能是賊船,我想請前輩救人倒是真的。」

  花滿天用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看著她,「我來臨陽關的路上,曾聽人說殿下有『雁過拔毛』之能,沒曾想我這隻老雁今日竟送上門來讓你拔毛。」

  一旁的謝無爭聽到這話,頓時表情複雜。

  秦灼卻已經神色如常,只道「前輩也說了那枚回生丹耗費半生之力,只可惜我等不知其究竟有妙用,只能讓晏傾直接吞了,勉強保住性命。今日前輩既然親至,還請您為他診治一二,也不枉費您煉製回生丹一番辛勞。」

  花滿天覺著這姑娘說話著實有點厲害。

  明明是要請他幫忙,偏生說是為了不白費他那顆回生丹。

  偏偏這話聽起來還挺有道理。

  「也罷,來都來了,就給他瞧瞧。」花滿天認命一般道「誰讓我那徒弟大了不中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