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袁琪在跟第一排的粉絲互動。
歌迷們的尖叫聲貫穿了全場。
在一片喧鬧中，陸司桁黑眸沉靜，不動如山宛若一尊佛。
歡呼聲過後，他的視線輕輕掃過左前方，微微停頓了一下。
「陸總。」
「陸總？」
客戶連喊了好幾聲才將陸司桁的注意力拉回來。
「什麼？」
他不解地看向身邊的人，心中卻是在想著，剛才看見的那個後腦勺……怎麼那麼像是林清苒？
「你感覺到了嗎？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客戶說。
藝術館是全封閉式，坐在場內看不到外面的光景。
但空氣明顯潮濕了起來。
陸司桁蹙了蹙眉，「感覺到了。」
「……」
外面電閃雷鳴。
天變得比夜色還沉，瓢潑大雨從天而下，瘋狂地沖刷著藝術館的玻璃外牆，都快在上面滾落成瀑布了。
路面的積水也深，停在露天停車場的車輪胎被積水淹了三分之一。
顧亦宸眸光沉沉地看著車窗外，雨水將視野全都遮擋了。
「顧總，我們現在就走嗎？」司機問。
顧亦宸沒說話，擰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
突然，他一言不發地拉開了車門，從車門縫裡抽出一把黑色雨傘，下車。
皮鞋剛踩到地面上就被灌滿了水。
他冒著雨打開傘，在風雨中艱難地撐著傘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袁琪的熱度太高了，館外停的車都排到了幾公里開外的街道，顧亦宸的車，就停在距離藝術館兩公里的距離。
司機從車上下來，淌著水追上顧亦宸，「顧總，這麼大的雨您還回去幹什麼啊？」
顧亦宸頭也不回，「去接個人。」
——
這場演唱會持續了整整五個小時。
散場的時候，雨還在下。
路面的積水更深了。
手機頻繁地跳出消息，交通堵塞、江面水位上漲、路面無法通行……
林清苒走出場館才知道問題有多嚴重。
「好大的雨。」白詩芮看著外面如瀑布般的雨幕，憂心道，「咱們的車可是停在兩公里之外，這麼大的雨怎麼走？」
說完，白詩芮看向林清苒的褲腳，猶豫，「苒苒，你……」
林清苒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她皮膚過敏，小時候有過幾次踩了水以後腳側皮膚就起紅疹的經歷。
尤其是下雨天，路面的積水裡多的是不知名的細菌還有各種粉塵灰塵，她皮膚敏感，每次下雨踩了水以後都會出現過敏症狀。
她們的車停得遠，路上又堵，不踩水怕是不行。
林清苒蹲下身將褲腳挽起來，淡聲道：「沒事，我可以走，回去塗點藥就好了。」
家裡的藥箱裡有備著她專用的藥，皮膚過敏也不是什麼大事，林清苒覺得沒什麼關係。
她說著就要踏進雨幕中。
身後卻忽然伸出一隻手拉住了她。
「林清苒，我背你。」
是顧亦宸的聲音。
林清苒還沒反應過來。
顧亦宸把她拉過來以後，在她面前蹲下身子，說：「上來。」
林清苒看著他半晌才反應過來，冷冷回絕：「不用。」
顧亦宸回頭望她，「怎麼了？我以前又不是沒有像這樣背過你。」
林清苒十四歲那年，她高一，他高三。
有天夜裡下自習後，也是下了一場像這樣的大雨。
他撐著傘路過高一教學樓，看見林清苒站在教學樓前，一動不動。
學生陸陸續續地撐開傘走進雨里，人越來越少，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林清苒還是一個人呆站在那裡。
顧亦宸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耐心在遠處撐著傘看她那麼久，等到整個教學樓前只剩下她一個人，他上前。
「沒帶傘嗎？」
林清苒聽到聲音驀的回頭看他，像是愣了下，反應慢半拍地說：「帶了。」
她從書包側面的夾層裡面取出摺疊傘，還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你為什麼還不走？」顧亦宸自覺不是一個多管閒事的人。
可那天他就是張口問了。
林清苒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白色板鞋的腳，小聲道：「我的腳沾了路面的積水容易過敏，會起紅疹。」
「家裡人沒來接？」顧亦宸又問。
在他印象中，林清苒是出行時刻有保鏢司機跟隨的人，她本就驕慣得很，林景曜又對她呵護備至，怎麼會不在這種特殊的天氣安排人來接？
「不知道，我在等。」
那會兒上課不許帶手機，林清苒一般都是自覺去校門口的固定位置找自家的車，下大雨天保鏢就會在教學樓門口接她，一路背著她過去。
但是這一次，不知什麼原因，一直沒人來接應她。
顧亦宸把傘塞到她手裡，在她面前蹲下身子，說：「上來，我背你。」
林清苒那會兒應該是喜歡他的，好像有些害羞。
她小聲拒絕，「不用了，我再等等就會有人來接我了。」
「現在都沒有來估計是路上出了事，你這麼等得等到什麼時候？」顧亦宸催促，「天色不早了，上來。」
林清苒手裡的那把傘還殘留有他掌心的餘溫。
或許是那個時候對他的喜歡作祟，她最終還是妥協了，慢慢地伏了上他的背。
顧亦宸第一次背人，背的是林清苒。
他事後都沒想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要多管閒事。
反正那天他背著林清苒走了接近一公里的距離，讓她坐上自家的車，將她送回了林家。
林清苒身子輕，至今想來，那段路走起來並沒有多艱難。
當時風大雨也大，林清苒手裡撐的傘一直將他遮得嚴嚴實實，倒是她自己的後背還被雨水滲濕了。
這些往事，顧亦宸記得，林清苒自然也記得。
如果不是後來顧亦宸打斷她的腿將她扔到荒郊野外，如果不是她家破人亡，如果她沒有感受過那種痛的滋味，她興許還會覺得，顧亦宸一路背著她送她出教學樓的時候，是真的為她好。
只是後來她發現，顧亦宸這個人，一旦解剖開外表去看他的內在，會發現他從來就是那個自私自利，不擇手段的顧亦宸。
從來沒變過。
如今，林清苒看著這個人，看他像六年前那樣蹲在她跟前，沒有像當初一樣的悸動，有的只是死水一樣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