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兒低頭躊躕了片刻後,才小聲回道:「為了給娘子報仇。」
姜晚澄聞言瞬間挺直了背脊:「你說的……是秋娘子?」
可秋娘子是為了就程十二娘,自捐了全部身家後,又自願自戕的!
要找誰報仇?
逼死她的趙家?
還是與程十二娘有了首尾,而害了不少女娘清白的王安河?
亦或是……那狼心狗肺的,連為了救她而甘願替死,而她卻連姨母臨終一面也未曾去見過的程十二娘!?
畫兒點點頭,抬起頭來時,雙眸中已含滿淚水。
「是,我是為了給秋娘子復仇,才甘願走上那樣的絕路。」
她望著姜晚澄,將自從自己當初離開青陽後的所有經歷,一一道來……
原來,當初畫兒帶著自己多年的積蓄和放奴書後,就回了自己的家。
她幼年時,家中揭不開鍋,弟弟餓的將阿娘的血都啃了出來,而阿娘口中也只能吐著青口水,險些餓死了過去。
實在沒有法子,阿爹便將她以五兩銀子,就賣給了人牙子。
她運氣倒是好,一眼就被秋娘子給相中,然後帶回了家。
可惜,秋娘子的心頭肉,也是她唯一的女兒鄭婉娘並不喜歡畫兒,而是喜歡另一個丫頭,後來出嫁時,鄭婉娘也是帶著那個丫頭做了陪嫁。
秋娘子就一直將畫兒帶在身邊,自己調教。
這些年,秋娘子對畫兒一直都很好,說當作女兒一般去帶,也是不為過的。
回到家中後,畫兒才發現,在她走後,原來阿爹和阿娘又生了一個女兒,兩個弟弟。
畫兒不明白,為何家中都那麼窮了,爹娘還要生那麼多的孩子?
而她回家後,身邊弟弟妹妹還有阿爹阿娘雖然都高興的接納了她,但到底……他們隔著許多的生疏。
後來,阿娘生病,畫兒拿了三兩銀子給阿爹。
阿爹盯了她許久。
自那後,便總是隔三岔五問畫兒要銀子。
這些年,畫兒確實有些體己銀子。
都是秋娘子給她的月例,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積攢的。
秋娘子死後,她本讓畫兒一把黃土將她埋了就行,但畫兒傷心不已,念著她們的主僕之情,仍自己掏了銀子,給秋娘子買了口不錯的棺材,請了工匠將秋娘子好生安葬了。
所以,畫兒身上也沒有多少銀子了,不過十二三兩,就已經被阿爹要去了七八兩。
畫兒到底留了個心眼,說自己也沒有了。
阿爹卻突然說,要給她許配一戶人。
畫兒在秋娘子身邊,養尊處優多年,重活兒都沒幹過幾樣,所以也是細皮嫩肉,比村中所有的姑娘都要水靈。
結果,阿爹要將她配給員外家的傻兒子。
聽說,有二十兩的彩禮錢。
她可真值錢啊。
畫兒想。
幼時值五兩,被秋娘子呵護著養大了,卻要值二十兩了。
當夜,畫兒翻牆背著包袱離開了家,頭也沒回。
她知道,她再也沒有家了。
畫兒怕村裡的人出來尋她,所以把自己扮作小乞丐,找了幾個人結伴,一路沿途乞討上了京。
她到上京,不過一個目的。
就是找秋娘子的女兒鄭婉娘。
她知道,秋娘子的遺憾是死前未能再見一眼女兒,所以畫兒想替秋娘子看一看。
進京前,畫兒還去碼頭捯飭了一下自己,然後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進了城。
她照著地址,東家西家的問,本就躲在暗中,想要瞧一眼就好,卻不料,竟會在上京看到程十二娘。
程十二娘,就在鄭婉娘的身側,二人如同親密無間的嫡親好姐妹互相挽著手,有說有笑。
那一刻,畫兒全身的血液都涼透了。
她想衝出去告訴鄭婉娘,就是程十二娘害死了你阿娘,你怎麼能與她交好?
雖然程十二娘以命想替救下程十二娘是心甘情願,但畫兒是真真實實的恨透了程十二娘。
這程十二娘就是個白眼狼,是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秋娘子都為她死了,她也未曾去瞧過一眼,更別提燒一炷香,道一聲別了。
畫兒傷傷心心得痛哭了一場。
她想去找鄭婉娘,卻揭穿程十二娘的真面目,卻被程十二娘先給發現了。
程十二娘在上京,又混了一個繡娘的名頭,而且還又嫁了一戶好人家。
她如今好不容易開始了新生活,又怎麼會允許畫兒這個舊人去破壞她的好日子?
所以,程十二娘找人把畫兒先狠狠打了一頓,然後丟出了上京。
畫兒拖著滿身的傷,找到了一戶農家藏身,但也為此染了風寒,病了幾個月才好,身上的銀子,也就徹底用光了。
她沒什麼聰明的腦子,就想找程十二娘報復回來。
秋娘子死的那麼冤屈,可連這孽畜一炷香都沒有得到,她這樣的狼心狗肺,不該得到重獲新生的好日子!
但復仇,就要錢。
畫兒找到黑市,問了要殺人的價格,竟要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可以買一個婦人的人頭。
畫兒雖然覺得值,可她毫無身文……
這時,有人告訴她,可以賣身去青樓,這樣是來錢最快的法子。
而她樣貌還有幾分可人,就去春月樓試了試,沒想到……竟真的賣了五十兩!
畫兒拿著銀子,用最後自由的半日去黑市找了殺手。
可是,她在春月樓卻不想接客了……
畫兒寧願以死抵債。
她知道,自己有些不人道,不守誠意,但她已完成心愿,就算是真的死了,也沒有遺憾。
畫兒說完她的事,姜晚澄問她:「你說自己沒有遺憾了,難道你確認,程十二娘已經被那殺手給殺了?」
畫兒:「那殺手給我遞了信,說他已完成任務,難道……此事還能有假?」
姜晚澄搖了搖頭:「是給你親眼看過程十二娘的人頭了嗎?或者你聽說過京城中,哪裡出了殺人命案,你去親眼確定了?」
畫兒神情一滯:「可……我……」
她哪裡幹過這種事?
以為殺手,都是會信守承諾的!
姜晚澄見她答不上話來,又問她:「你說你,正是沒有賺錢的門路時,恰巧有人告訴了你,可以賣身進青樓的法子。這個人,是誰?」
畫兒:「是……是我當初寄身在農家的阿嬸……」
姜晚澄:「她有沒有可能,被程十二娘給收買了?」
畫兒驚呼:「什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