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死亡威脅

  姚太后這回依然只遣了一個宦官,來寶光殿下達通知,召見殿君及左副使。

  楊內臣就又再緊張起來,他聽令於姜泰,並不是太后,原本他用盡了心機都沒能爭得兩位外使的絲毫信任,就已經為未來前途忐忑不安,所幸的是陛下的計劃雖然遭遇了阻挫,似乎並沒有因此怨恨外使,也沒有給他下達別的囑令,大抵是不會追究他的罪責,於是楊內臣本就對左副使的圓滑精明心存感激,誰知在風平浪靜的局勢下,太后居然又像要挑是生非了。

  兩位外使雖然都是女子,卻大不同於太后這樣的命婦,身上有正式的官職,承擔著兩國議和的使命,和官員無異,做為東豫的官員,又豈是太后說召見就能召見的?

  更何況太后遣來的那個宦官,還那樣目中無人,態度張狂。

  楊內臣也只好把事由報給使臣親衛。

  殿君不知應不應該奉召,瀛姝卻覺得太后的召見,這回來得恰是時候。

  看來姜高帆和衛夫人都圓滿完成了各自的任務。

  「這回殿君也要奉召,不過也僅就奉召之事遷就姚太后。」瀛姝說。

  說完她又看向司空月狐。

  「正應如此。」司空月狐作為總指揮,肯定了瀛姝的主張。

  殿君其實從不想坐享其成,只不過她尚還缺乏自信,實在犯難於應付種種錯綜複雜的場面,生怕自己一個不防就露出破綻來,挫毀了心宿君的計劃,可今日當獲得「上場作戰」的允許,內心卻又極其激動,當即就毫不拖泥帶水隨著瀛姝離座,兩個女子身後,司空月狐與梁會自然而然跟隨。

  即使要奉召,也不能奉召得太果斷。

  瀛姝對如何激怒姚太后已是駕輕就熟,太后妄自尊大,當然不會把宦官之流真正放在眼裡,可在太后看來,宦官畢竟是她的爪牙,她的爪牙要比漢家女高貴多了,太后覺得連自己的爪牙,他人都不能冒犯,瀛姝就偏要把爪牙跺上一腳。

  相比起來,姜泰的心腹就比太后的心腹「膽怯」多了,今日天氣明明有些陰沉,頗為涼爽,可楊內臣的額頭上反而掛了一層薄汗,他在那趾高氣昂的姚大監面前傴僂著腰身,尤其是目睹兩位外使,率著心腹近衛竟是四人同時出來時,楊內臣小腹里的腸子都絞痛起來,無聲呻吟。

  「太后召見,武衛不得入內廷。」被賜予姚姓的宦官似乎不懂得禮見外使乃是邦交之儀,腰板挺得筆直,口吻也很是生硬。

  他其實也是漢人,漢話說得流利,他一度甚至極得姜雄鷹的心意,在未央宮諸多宦官中,屬於頭把交椅的人物,但現在沖姚太后獻膝投誠也是真心實意的,倒並非他從來都是如此張狂的性情,只不過跟從的是什麼主人,就得滿足主人對他的要求,姚太后讓他逼著外使奉召,他理當端著威逼的架勢。

  殊不知,瀛姝一眼就看穿了姚大監的外強中乾。

  「外臣數番提醒過太后,外臣等並非北漢之臣,更不等同於官眷了,外臣擔負的是議和邦交的政事,之於政事,只可與北漢的君王和臣公議商,若是北漢的君王召見外臣,外臣自當奉召,可太后召見……太后為何又不顧國禮,召見外臣?」

  「外使既然是在我朝,豈敢拒絕太后的懿旨?」姚大監兩截灰短的眉毛倒立著。

  「我剛才說的那番道理,你是聽不懂麼?」瀛姝的眉眼依然平靜,眉眼間,似乎還有春風般的笑意旋繞著。

  「左副使,太后為國君之母,連國君都不敢冒犯,爾等區區外使,怎敢失敬於太后?」

  「我等乃大豫的使臣,並非北漢的臣子,代表的是大豫的君帝出使北漢,內監剛才的話,似乎認為北漢的太后,有權對我朝的君帝發號施令,內監口出狂言,我等理當對北漢的君主提出正式抗議了。」

  瀛姝不再搭理爪牙,只對神元殿君道:「事涉大豫國威,殿君為主使,應當上書抗議。」

  眼看氣氛已經很僵持了,誰知姚大監這爪牙還不服軟,竟冷笑道:「我請不動外使,難道,一定要太后下令,調動宮衛來請麼?!」

  潘內臣已經被嚇得兩股顫顫,他知道姚太后雖然沒有調動宮衛的權力,可太后殿卻養著一幫內廷私衛,因為陛下姑息,這一部私衛竟被編入了宮衛的體系,確實也能稱為宮衛了,如果太后動用內廷私衛,與寶光殿的使臣親衛發生衝突……

  陛下能處罰太后麼?不能夠,可要是不處責,東豫的使臣又哪會善罷甘休?

  到時候,被降罪處死的人,就很可能是自己這個倒霉鬼了!

  潘內臣正不知如何是好,瀛姝卻也沒讓他為難,喝令道:「拿下這個狂妄之徒!」

  「你敢?」姚大監剛吐出這兩個字,脖子上就被架上了冷劍。

  司空月狐的冷劍出鞘無聲,可劍鋒及處,使那爪牙的鬢角都如同被鋼刃刮過一般,一陣冷森森的銳痛,姚大監頓時面如土色,膝蓋發軟,張著嘴,卻再不敢發出聲音了。

  「貴邦的太后雖不通禮法,卻怎麼也不至於愚狂到敢以威殺要脅外使的地步,一介內監,妄圖以此狐假虎威的手段,挑撥離間兩國邦交,如此,我倒真要去見一見太后,質詢太后,該如何處治你的罪行了。」

  楊內臣聽瀛姝這樣說,長吁了一口氣,此時他已顧不上會不會開罪太后殿的這位「大紅人」了,才趕緊提議:「左副使,使團親衛確實不能進入內廷,若左副使信得過卑職,不如將此罪徒交給內臣看押。」

  瀛姝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不會再為難楊內臣,淡淡說道一聲「有勞」。

  姚太后此時尚還心裡沒底,卻已經候在了正殿,頗有些急躁的來回踱步,因見長公主氣定神閒,她不滿的蹙起了眉頭,自己女兒是啥脾性,自己當然了如指掌,近段時間,眼看著女兒行事作風和姜高帆越來越像了,太后就覺刺眼得很。

  「那王氏女,一貫軟硬不吃,就連你,可都在她手上吃過虧,光打發個宦官去,就能逼著她和軒氏奉召?」

  「先禮後兵,她要是不來,再遣宮衛去拿人就是了。」姜里娜口氣很是張狂:「上回是因皇后阻止,否則就那區區十個親衛,哪裡攔得住我帶去的人。」

  姜里娜似乎忘記了,皇后趕到前,她的脖子上已經被架了把長劍。

  「真要是動手,恐怕對陛下的大計不利。」

  「母后,你既然答應把事情交給我主辦,就別再瞻前顧後了,如今東豫兩個皇子已經平安回國,皇兄又根本沒想著和東豫建交,又何必理會什麼所謂的邦交禮節呢?王氏女不肯服軟,倒正合我意,寶光殿的那些親衛被我們的斬殺一盡,她的死活就全在我們掌握了,她骨頭再硬,總不會願意送死吧,又就算她願意送死,難道軒氏也不想苟活了?」

  姜里娜話音剛落,就有內侍進來通報。

  姜里娜眉飛色舞:「看看,人不是奉召來了?」

  人倒是來了,但太后派去的爪牙卻被縛住了手臂,被楊內臣和另一個宦官押著進來的。

  瀛姝根本不問太后因何召見,開門見山率先質問:「太后殿的這位內監,聲稱奉太后懿旨,出言不遜,被外臣反駁後,竟然要脅調動宮衛血洗寶光殿,雖犯大罪,不過外臣秉持著邦交禮節,自然不會越俎代庖處罪北漢的奴宦,因此特意將此罪徒送交太后法辦。」

  姚太后怒火中燒,但此時她還牢記著已經將主辦權交給了長公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姜里娜雖然刻意模仿著大尚臣處變不驚、運籌帷幄的風範,奈何只勉強學了幾分表象,實在難改骨子裡頭的狂妄暴躁的氣性,當即便冷笑道:「姚大監確實是奉本宮令旨,太后要召見二使,本宮料定左副使不願奉召,因此交待先禮後兵……」

  「先禮後兵?」瀛姝差點沒被逗樂:「此宦見外使不先行禮,外臣尚且沒有計較,只不過就太后是否有權召見外使一事,心平氣和與之理論,此宦自知無理,啞口無言,旋即便發威脅之辭,外臣現在總算明白了,原來此宦還真是有恃無恐,原來意圖威殺我大豫使臣者,乃長公主,如此連太后都不能將長公主治罪了,外臣只好直接向陛下提出抗議。」

  瀛姝原本就沒有落座,此時行了一禮,就想揚長而去。

  「我勸左副使莫要如此張狂,你既然已經來此,無本宮允許,休想活著走出去!」

  楊內臣人是跟著來了,沒想到一腳又踩進了火坑裡,頭皮頓時繃緊了,是暗暗祈求上蒼——紅桃、白李兩個看著是足夠機靈的,今日發現情形不對,應該會及時通報衛夫人吧?衛夫人雖然不敢直闖太后殿,但勢必會立即稟報陛下吧?但願陛下趕得及。

  「太后在上,難道還要袖手旁觀,縱容長公主如此狂妄?!」瀛姝可不想包容太后作壁上觀。

  「我問左副使,是否先犯抗旨之罪?」姚太后原本也是個張狂的性情,眼下怒火還沒消呢,聽姜里娜發聲威脅,心中只覺得痛快非常,當然是要做好女兒的後盾的。

  「看來今日我若不聽太后之令行事,確實就有喪命未央宮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左副使是個聰明人。」姜里娜眉飛色舞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話本身沒錯,可今日瀛姝卻決意不識時務。

  「我知道太后及長公主都是怎麼想的,以為我朝的右副使及使團令,貴為大豫的皇子,我朝陛下當然不會妄顧皇子的安危,可現在二位殿下已經歸豫,只余殿君及我尚在北漢,二位以為,我朝陛下絕不會因為殿君及我兩個臣子的生死安危,宣戰北漢是麼?」

  「左副使果然是聰明人。」姜里娜高高抬著下巴:「其實呢,今日太后及本宮請二位來,本是關於議和之事要與二位議商,並非為了折辱爾等,可左副使自來張狂,不受敬酒受罰酒,本宮也只好迎合左副使的習慣,讓殿君擔驚受怕一場,本宮在此向殿君先表歉意。」

  鼻孔朝天的表達歉意。

  神元殿君也差點被逗笑了。

  剛才姜里娜公然發出死亡威脅時,她其實絲毫不懼,倒並非因為不怕死,她是知道心宿君早有安排,還不僅有紅桃、白李兩人通風報信,就連這座太后殿,也有姜泰安插在內的耳目——姜泰並非對太后心存提防,只不過在衛夫人的不懈努力之下,對太后的頭腦產生了深深的懷疑,姚太后真是太容易被他人利用了,而且還是一把好刀,姜泰不敢掉以輕心,決定用安插內線的方式對太后實施保護。

  瀛姝只需要略微拖延時間,援兵就會抵達太后殿外。

  「那我就姑且聽聽吧,太后及長公主對於和議之政究竟有何倡議。」

  這話聽姜里娜耳中,理解為瀛姝已經服軟。

  「姜漠不願回國奔喪,已犯不忠不孝的大罪,東豫不該再包庇此等罪徒,左副使理當上書東豫皇帝,下令驅逐姜漠。」這哪裡是議商,分明就是直接發號施令。

  「這也是太后的見解?」瀛姝問。

  姚太后冷笑:「何必多此一問?」

  「外臣明白了,那麼,外臣告辭。」

  瀛姝第三次行禮。

  「站住!」姜里娜拍案而起:「左副使既然答應聽令行事,何不在此寫好奏書,倒也不需煩勞左副使另遣驛使,本宮願意代勞。」

  「外臣只是聽明白了太后及長公主的想法,卻並未接受二位的提議,長公主自說自話,竟然還用了聽令行事這樣的說辭……事涉兩國國政,莫說太后及長公主,哪怕北漢的君主,都無權要求我大豫使臣聽令行事!」

  上座的母女倆,此時怒張著兩雙一模一樣的怒目,姚太后已經按捺不住了:「左副使真要抗旨?」

  「太后之言,簡直蠻不講理。」瀛姝寸步不讓。

  「你以為我不敢處死你這樣的逆臣?」

  「荒唐,外臣一再提醒太后,外臣乃大豫之臣,非北漢之臣,關於兩國邦交之事,北漢的內命婦以及外命婦,根本就無權召會外臣議商,外臣維護的大豫的國威,是大豫的利益,若是妥協於太后的威脅,方為大豫的逆臣!」瀛姝眼裡,太后簡直就是個愚蠢透頂的潑婦:「且外臣再次提醒太后,如果太后執意妄為,威殺外臣於未央宮,我朝陛下勢必會發兵攻打北漢,太后置北漢存亡不顧,恐怕就連北漢的君王,以及眾多臣公,都不會再包庇太后危害社稷之罪!」

  姚太后拍案而起。

  姜里娜卻尚余幾分冷靜:「母后,我說得可對?左副使自恃有東豫的五皇子撐腰,根本就不將神元殿君的安危放在眼裡。殿君,我朝願奉殿君為上賓,只要達成兩國議和,勢必會護送殿君平安返回東豫,殿君可千萬莫被左副使利用。」

  神元殿君實在忍不住笑了出聲。

  「長公主如此粗鄙的挑撥離間,莫非以為,我看上去沒有左副使那般能言善辯,就真是個愚蠢之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