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月狐無聊的打了個呵欠,他本不想來,但被王節給拉來的,王節這人其實特別厭煩交際應酬,說準確點他不僅是厭煩而已,根本就是應酬困難症,但婚禮這種事,王節做為新婦三服內的長兄,少不得交際應酬,於是特地拉上了四皇子這麼個交際能士來掠陣。
現下,司空月狐好不容易才得了空閒,拉了王節「如廁」,其實兩個人都是出來躲應酬的。
「你不是挺長袖善舞的麼?」王節不滿了。
「這是無效應酬,我可打不起精神。」司空月狐又打了個呵欠:「喂,你說,太子兄今日為何不來?按理來說,太子兄可是頂尊敬琅沂公,你們家的喜事,太子兄定會來助興。」
「或許是因為,范陽盧家無一人出席?」
司空月狐點點頭:「二皇兄不來,是因為裴公根本沒請江東賀,他要是來了才稀奇,三皇兄嘛,沒人陪他打擂台他是鐵定沒興趣來捧政敵場的,鬼金羊不來更正常,他要來了,必然是來砸場子的,可是六弟居然來了,哈,這可真有趣。」
「殿下究竟想說什麼?」王節蹙眉。
司空月狐伸了個懶腰:「我想說啊,我要是再不看著六弟,裴瑜就要被灌趴下了。」
六皇子年齡還小,酒量欠佳,但他身邊有的是能喝的人,現在確實過於熱情,灌酒灌得裴瑜招架不住。要說裴瑜吧,他其實也不是不招人待見,關鍵他的親兄長裴珷太煩人,而且裴珷今天也過於熱情,搞得別人連新郎倌都不待見了,再有裴八郎,他可真恨死裴瑜了。
婚姻長幼有序,裴瑜行九,他婚前裴八必須娶妻,但其實裴八連未婚妻本來都沒有的——起初裴瑜要娶的是瀛姝,婚禮不會這麼趕,裴八的高堂還有時間給兒子挑擇一下媳婦,哪知道忽然裴瑜就要娶王青娥了,婚禮一下子就變得很趕,裴八的姻緣也只能草率決定,前幾天他才娶妻,剛完了回門禮,立馬就要喝堂弟的喜酒了。
裴八現在對他的妻室極其不滿意,因為事發倉促,只能娶個知根知底的表妹,而這個表妹呢,喊裴八的親娘姨娘,日後的婆媳關係應該沒問題,不過夫妻關係就大有問題了。
這個表妹不漂亮。
大臉盤,小眼睛,脾性還挺強勢,動不動就瞪著眼口若懸河長篇大論的講道理,裴八實在覺得無福消受,他現在竟然妒嫉起裴瑜來,憑什麼啊,王四娘雖然比不上王五娘,至少不用塗脂抹粉也能看吧。
裴八一鬱卒,就巴不得裴瑜被灌醉。
司空月狐重返酒場的時候,見到的情境是,他家六弟和裴瑜兩個人各操著大舌頭在那兒互拍馬屁,司空月狐真是看不順眼了,一把拎緊了六皇子的衣領:「六弟,走吧,再喝下去新婦就要獨守空房了。」
六皇子沒怎么喝,卻也醉得不輕:「四兄,你說,新婦是不是天姿國色?」
司空月狐:……
但他居然又看見了裴瑜同樣期待的眼神。
頓時惡向膽邊生,冷哼:「難怪你射箭總是脫靶,眼是真瞎了吧!」
直接就把六皇子拎了出去。
裴瑜終於能夠入洞房了,他現在已經喝大了,根本沒腦子琢磨四皇子那話是什麼意思,當入洞房,聽他的新娘子直問心宿君,裴瑜咧著嘴笑:「心宿君還是很熱心的,要不是他幫我,我今天可被危宿君灌醉了。」
「心宿君是看我情面上呢,以往他常給王瀛姝難堪,我知道他是為我打抱不平。」
「是的呢,危宿君年紀這么小,居然敢唐突你,當眾說你天姿國色,心宿君立馬喝斥危宿君,說他眼瞎,騎射不佳,真是解氣。」
王青娥:……
這世道沒有天理,心宿君明明厭惡的是王瀛姝,因為她是王瀛姝的堂姐,居然同樣也被心宿君厭惡了?憑什麼,憑什麼她一點沒占著王瀛姝的好處,平白無故卻要受這麼多的連累!!!
——
王青娥出閨禮成的這天,謝夫人親自去請了皇帝來昭陽殿,她還是鮮少來乾陽殿「獻媚」,把中常侍章永都驚呆了,謝夫人也不送個什麼湯膳點心之類的,直接就提要求:「今日王四娘大喜,閒語碎語的帝休難免聽了滿耳朵,她雖不惋惜錯過了和裴瑜的姻緣,但裴瑜那樣的做法,也真是欺人太甚!!!
況且我還聽說,那王四娘也不什麼好東西,起初還想把過責都推在帝休身上,總之,帝休是受了無妄之災,陛下你今日要還不去寬慰的話……昭陽殿日後也不必來了。」
當皇帝陛下到昭陽殿的時候,他看見的是怎樣一幅畫面?滿院子帶著面具的女子,有的摘花,有的起舞,好幾個女子匍匐在地,一個女子在其中金雞獨立,一個女子在擊鼓,瀛姝倒是沒帶面具,高喊道:「辣手摧花!張牙舞爪!鶴立雞群!對不對對不對?」
先一步回來的謝夫人,根本沒有想法接駕,把玉如意一拍:「張牙舞爪不對!」
跳舞的女子把面具一摘,摔地上:「阿姐太欺負人了,我比劃的明明是婀娜生姿,怎麼就張牙舞爪不了?」
「帝休輸了,得飲一盞黃蓮湯。」
本該挨罰的女子,立時眉開眼笑:「恭迎聖駕,阿伯……錯了!是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司空通:……
面前忽拉拉的一片人都在行禮,他只好乾咳:「玩什麼遊戲呢?」
謝夫人很覺得遺憾,她雖然親自去請了聖駕,但沒想到皇帝這麼快就來,要若是先就想到了,絕不會縱著瀛姝這般兒戲,但這遊戲太好玩了,她竟然根本不想終止,甚至都有點想把皇帝先支開,另找個時機再製造氣氛。
不過……也許陛下也喜歡這遊戲呢?
謝夫人就笑著上前,一把扯了皇帝的手,把他往裡拉,這是存心給瀛姝示範呢,要當這樣的「狐媚子」。
「阿姝想出來的遊戲,表演者拈簽,簽上寫的都是諺語或短語,演者帶面具,不能用神情提示,更不能說話,只能用肢體表現,猜者若估中,猜者勝,否則猜者得飲一盞黃蓮湯,陛下也可試試,或演者或猜者擇一樣。」
這倒是個新奇的遊戲,司空通問瀛姝:「你怎麼想出來的?」
「早想出來了,起因還是南次……哦不鬼宿君……」
「行了行了,這才受教了幾天,看你說個話都累,該喊阿伯喊阿伯,該喊南次喊南次。」
謝夫人瞥了皇帝一眼,沒說話,但神情不愉,瀛姝倒是立馬「解放」了自己,笑道:「有回我看南次馴他的獵犬,他先過橋,令犬不能挪步,犬狂吠不已,南次再一招手,犬也過橋了,頓時不吠了,我福至心靈,讓南次就他那隻犬的作為猜四字諺語,他猜不到。」
「令行禁止是不是?」
瀛姝擊掌:「果然父子同心。」
司空通明白了:「看來我也猜獵了,正解是什麼?」
「那座橋是木頭橋。」瀛姝好心提醒。
「木頭橋?」司空通蹙了眉頭,想了一陣,放棄了:「想不到有什麼諺語。」
「過目不忘啊。」
不僅司空通木訥了,謝夫人也木訥了,問瀛姝:「為何?」
倒是起先演「婀娜生姿」的彭良人突然靈光乍現:「我知道了,狗是這樣叫的,『汪』『汪』『汪汪汪』,狗過了木橋,不叫了,就是過木不『汪』!」
司空通:……
謝夫人:……
「阿彭知道你那婀娜多姿該怎麼演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彭良人拍著巴掌:「我該找塊阿膠,沾了墨,挪動阿膠寫很多很多的字。」
「聰明!」
司空通:……
謝夫人:……
這遊戲他們玩不了,老了,不懂年輕人的思維。
但司空通腦子是活絡的,立馬懂得了瀛姝的暗示,乾笑道:「夫人啊,我看帝休這模樣,她且快樂著呢,當不需要我們的安慰了,不如就放任她們繼續玩樂吧,都是一群還沒長大的孩子,夫人令婢侍備些酒,今日我就宿在昭陽殿了。」
謝夫人也是沒了法子,當著好些宮人的面,總不能硬促成瀛姝承寵,只好應了,還把這個地方讓了出來,陪著司空通去了她的寢臥,但謝夫人終究是沒興致飲酒的,二人世界的時候,她直接講:「陛下總不會現在還把阿姝當晚輩看待吧?」
「我也真沒想到入宮的會是帝休,夫人也知道,帝休從來都稱我阿伯,他是王公的孫女,打她出生,連她的閨名還是我和王公商量著議定的,一時半會兒的,我真是無法把她當嬪妃看待啊,她比高平還小了兩歲呢。」
高平公主是劉淑妃的女兒,是六皇子的同母姐姐,本該出閣了,奈何高平的未婚夫突然生病,這病一時半會兒還難康復,劉淑妃哭天抹淚的請求,生怕高平當了寡婦,因此高平還沒有出閣。
「陛下這話說得,阿姝雖然才剛及笄,能和高平一樣麼?阿姝又不真是陛下的晚輩,陛下既納了阿姝入宮,難不成就因為年歲的差距,忍心讓阿姝為白頭宮人?陛下真要是這樣想,我也沒臉活下去了,立即吊死了,才能向陸女君告罪!」
「你別急啊。」司空通長嘆一聲:「我知道你的心思,無非就是想有個子女傍身,等閒人生養的孩子你也看不上,不肯廢心思教養,你擇中了帝休,我是答應了你的,但情感這事,哪能夠……我心中的確有障礙,你也得容我一段時間,總之我答應過你,餘下的那嬪位,除了帝休外,我誰都不予。」
謝夫人不得不緩下勁。
她要是逼迫太緊,難免會讓司空通生疑,這就大不利於廢儲的計劃了,對瀛姝更是有害無益,的確得緩緩的籌措,首先要打破司空通和瀛姝之間輩分差別這個壁壘。
橫豎反正,嬪位不給張氏女,不給何氏女,那就鐵定是瀛姝的。
謝夫人於是終於替司空通斟了酒。
「彭良人怎麼到了昭陽殿,我以為你不會喜歡她那性情。」司空通問。
謝夫人呆了一呆,掀起眼帘:「陛下果然很留意彭良人。」
「何為果然?」
「帝休判斷,彭良人應是陛下看好的鬼宿府姬媵,她這才求了我,讓我庇護彭良人。」
「哈,那孩子果然聰明。」司空通聽謝夫人對瀛姝的稱謂又改回了帝休,徹底鬆一口氣,看來不是只他把瀛姝當晚輩看顧,謝夫人到底也不曾喪心病狂,司空通笑道:「彭良人的確是我為五郎擇的姬媵,她出身下品之族,有兩個兄長,才華是可以的,我還想著讓大中正收為門中學生呢,當然,大中正若是看不上彭家子的資質,我也不會勉強。」
「陛下何不讓彭家子拜琅沂公為師?」
呃,因為拜王斕為師的話很可能還是入仕艱難。
但司空通自然準備好了另一番說辭:「不是怕你多心嗎,五郎已經是王公的門生了,要是再有戚族也與王公有了瓜葛……」
「只有皇后才會提防五郎。」謝夫人冷笑:「陛下就放心吧,別說五郎一個姬媵的兄長師從王公,哪怕五郎成了王公的孫女婿,我也相信五郎絕不會為禍江山社稷。」
司空通:……
如果你知道五郎已經說了要求娶帝休,並且是非卿不娶那話……夫人你還會如此大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