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摘除重生人的「光環」

  喬嬪心裡像潑了一瓮油醋,酸溜溜油膩膩的不得清爽,在她看來像狩典的各項儀程,無非是為了鋪張排場,同普通的射獵區別開來,哪裡會真有複雜的門道?就好比她那個素有驍將之名的長兄,領軍戰作,身為將領何至於親自跟敵軍拼殺?打了勝戰靠的是運氣,這些道理但凡是生於大族的人誰不明白?可非要敷演出一套堂皇的說辭,唬弄那些無知的白丁,賺得名利罷了。

  謝夫人會不懂這些淺顯的道理麼?必然知道!但就是要踩她一腳,去捧高王氏女的機智。

  喬嬪就看了眼陸氏,只見陸氏也全然沒有謙虛的表態,心頭那股子酸膩就直衝喉嚨,嗆得腦子裡也像被倒進了只熬化了一半的豬油,脫口而出道:「連夫人都參詳不透規則里的門道,帝休到底年輕,她能記下這許多規則已經大不容易了,還哪裡分說得清楚呢?夫人出的考題這樣難,阿陸聽著可該心疼了。」

  「帝休慣愛胡說八道,夫人也是知道的,哪會真用這樣的難題考較她,無非是逗趣罷了。」陸氏也是著實難忍了,當她的面兒,喬嬪竟然就在瀛姝的腳底下挖坑,真以為她好欺負不成?她不發作,無非是因為想著喬嬪畢竟是南次的生母,日後萬一要是得了恩典獲允遷至鬼宿府受子媳的孝奉,瀛姝總不能事事都頂撞她這個婆母,可眼瞅著喬嬪竟然得寸進尺,陸氏也沒了那麼多顧慮。

  連她這當娘的都一再退讓,瀛姝今後還能靠誰撐腰?!

  陸氏便衝著喬嬪笑了笑:「不過呢,關於頭籌競獵的規則是陛下制定,又豈會存在無用的過場?帝休再是胡說八道,也不敢講『大無必要』那話。」

  喬嬪僵住了,只有髮髻上的那枝步搖花釵,金珠流蘇在輕輕顫動著。

  謝夫人看著陸氏直笑,還指著她:「我就知道,但凡有人拿帝休說嘴,你是忍不住的,你啊,還是年輕時候的性子,想當初我那個表姐存心給喬嬪難堪時,你也毫不猶豫為喬嬪打抱不平,喬嬪,你可別再逗阿陸了,真逗急了眼,我可攔不住阿陸的唇槍舌箭。」

  「我也知道喬嬪剛才是逗趣的話,不過我們之間也有些年沒有斗過嘴了,我才忍不住一同淘氣,夫人就莫再煽風點火了,要是鬧出更大的響動,落那些不知就裡的宮人耳里,傳出去還真以為我們幾個一把歲數的人在吵嘴呢。」

  陸氏把頭轉過來,沖瀛姝說:「不管是不是胡說八道,夫人既然開了口,我們且聽你怎麼說吧?」

  「兒可不敢胡說八道。」瀛姝這才不再當看客,笑吟吟說:「不過兒其實也鬧不清規則里的門道,又那諸多規則,還是周將軍告訴的兒,兒順便也就向他請教了請教。

  最終決出的守方,當然占據了主動,因為提早一個時辰出獵,不僅是在時間上占有優勢,還能先行搶占有利的獵區,只是,攻方也不是必輸無疑,比方說守方其實對內圍諸多獵區的地勢不熟悉,就給攻方留下了反敗為勝的機會。

  又獵區的劃分,之前是秘而不宣的,因此前三日的競比,決定了雙方獵隊既要奪取先機,又要儘快熟悉地行地勢,甚至要查實清楚哪一些獵區更易圍獵猛獸,要做到這些可不容易,因此前三日的競試,雙方都要有所取捨,而利弊得失,還得靠雙方的實力決定,因此前三日的競奪也會相當精彩,而勝負懸念,也必須等到最後一日才會揭曉。」

  「你竟然是問的周將軍?」謝夫人笑問。

  「兒之前不是就跟姨娘說過嗎,兒和薛娘子在研究農具的設造,但不少械動原理兒與薛娘子都還不能稱為精諳,因此兒早就尋思著向周將軍請教了,只是一直難得機會,兒本來計劃著,等謝家阿姐和周將軍新婚大喜後,煩托謝六姐引薦,但這回有幸隨駕來圍場,在營區又跟周將軍見談過幾回,周將軍熱心,很願意點撥兒,兒又一貫是個厚臉皮,因此就連頭籌競試的細節,也一併煩周將軍釋析了。」

  瀛姝後頭的一歇話,喬嬪根本就沒怎麼聽進耳朵里去,她臉上一片火辣辣的刺痛感,隱約中,也只聽見了瀛姝提到薛娘子,這越發讓喬嬪恨得心脈充血。

  那個薛氏,不要臉的寡婦,竟然敢煽動長平鄭的子弟散播輿論,毀了她的一番精心計劃!王瀛姝竟然也敢和那薛氏勾聯串通,真是好一雙狐媚子,虧王島和陸氏都是出身名門,居然教出了這麼個不知廉恥的女兒!!!

  但喬嬪再恨,也得笑吟吟地陪坐,只能在腦子裡構設「將來」——等她入主了永樂宮,等她的計劃相繼實施,等她的兒子終於厭棄了王瀛姝,勢必要讓這個狐媚子不得好死,到時且看陸氏,還敢不敢在她面前趾高氣揚!

  陸氏雖然連眼角的餘光都未再瞥向喬嬪,也自然知曉喬嬪已是惱羞成怒了,陪著謝夫人又說了一陣話,就帶著瀛姝一塊兒請辭,說是要去感謝軒殿君這些日子以來對瀛姝的照顧,可母女兩,沿著青影湖散步時,陸氏才終於忍不住一聲長嘆。

  「我們家就不說了,連你自身都不願順從喬嬪的想法,她自然會對咱們越發不滿,便是現在,她心裡的惱恨都摁捺不住了,當有一日,她的打算盡都落空,恐怕會更加怨恨,我是不介意她怎麼看待我的,只苦了你,她畢竟是五郎的生母,日後是你正經的親長,存了心的要為難你,你儘管不會吃虧,但日子也難過得暢快。」

  「走一步看一步吧,為日後操心,連現在都不暢快了。」瀛姝挽著母親的胳膊,這個時候,她才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娘:「阿娘,我答應薛娘子可借用咱們在琅沂的墅莊,她可跟阿娘提出要去暫住了?」

  「前些日子就去過一回了,你真打算搗鼓那些農具?」

  「要是能夠創設出節儉人力的農具,而且真能有效推廣,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兒自從入了宮,跟在陛下阿伯身邊,可學到了不少過去在書本上學不到的本事,宮廷雖不大,但兒的眼光和見識卻增加了不少,薛娘子也是個奇人,跟兒雖然相識不久,但相談甚歡,她的志向啊,兒覺得要比不少男子更加遠大。」

  陸氏笑了:「從來閨閣裙釵都不乏脂粉英雄,只是做父母的人,無不希望子女能得平安順遂,而並不奢求更多。」

  「也不盡然,喬嬪就不會那麼想。」瀛姝低聲說。

  但她卻不讓母親嘆氣,極為歡快道:「兒原本以為入宮後會受拘束,但現在連陛下阿伯都許可了兒可以時常出宮,可見世事往往出乎意料,並非件件都會『理所當然』,因此啊,說不定哪天喬嬪自己就想通了,又或者她怎麼也想不通,卻並無法拿捏控制住我,乾脆也就放棄了呢,總之啊,我會力求自在,絕不會委曲求全的。」

  瀛姝其實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契機開口向周景直接求教軍法戰術,更不能打聽薛娘子這位「謀士」究竟出了什麼主意,幫助周景暫時隱瞞他是重生人這一事實,可早前她向周景請教競獵的門道時,東宮令丞蕭伯祝也在場。

  這位對南次及心月狐都十分忌憚的蕭令丞,儼然有意問起周景,是否認識一位號稱寒山客的隱士。

  周景當時大覺奇異,問:「蕭令丞也識得寒山客?」

  「機緣巧合,有過一次面談,某聽聞寒山客與將軍的師門大有淵源,前番經建康而往襄陽,正是為了求得將軍相助,送他入北齊,去拜訪先生的老師魯陽隱,寒山客真乃奇士,不瞞將軍,當日經寒山客卜得某之仕途或有變折,將為大貴之佐屬,某尚且將信將疑,誰知竟然真的應驗了。」

  周景就承認他確實識得寒山客,且寒山客也替他卜了吉凶,當然,他也設法將寒山客送往了魯陽。

  之於寒山客替周景卜得什麼吉凶,瀛姝就沒有打聽了。

  寒山客的名號她前生時是聽說過的,是個極其神秘的人物,據說算得一手好卦,但別說能得寒山客占卜吉凶了,連見過他真容的人都屈指可數,瀛姝也並沒有聽說過寒山客後來歸隱魯陽的說法,確定的是,這位隱士的確去了北齊——他曾經建議過浮白叔父鮑將軍,「既已至南,則勿北歸」,這話是浮白說給了她家祖父知道,她家祖父也建議過司空北辰勸留鮑將軍,但司空北辰並沒有誠心勸,鮑將軍又無法全不顧北齊皇帝對他的賞識,因此,還是選擇了北歸。

  後來,北齊有毀約之意,鮑將軍身陷囹圄,司空北辰才堅信曾經勸說鮑將軍留在大豫的寒山客是個高人,雖然數番遣人往北齊打聽寒山客的下落,奈何徒勞而返。

  司空北辰大感失望,倒是白川君深覺不以為然,原來,白川君和寒山客竟然是老相識,他告訴司空北辰,寒山客其實並不能占卜吉凶,之所以規勸鮑將軍不要北歸,是因意識到北齊雖暫時與大豫交善,可無非是想與大豫聯合對抗北趙,當北趙再不能成為北齊的威脅,北齊必定會毀約,與大豫交惡,而鮑將軍畢竟是炎黃子孫,又非為叛國求榮之徒,到那時,必定會有生死之劫,這根本不需要占卜,以寒山客的智慧,當然能夠前瞻鮑將軍的殺身之禍。

  而前生設法將寒山客送去北齊,促成這個隱士實現拜訪魯陽隱的人,根本就不是周景,而是白川君。

  瀛姝覺得自己依稀知道了薛娘子這個謀士的計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