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岳悠閒的起身靠在門口,雙手抱臂,睥睨著謝裴之:「你今兒個來和離?」婢女將飯食端過來,一一擺放在桌子上,韓岳拇指指一指桌子:「這是糖糖特地加的菜,咱倆喝一杯?」
謝裴之神色平靜,看都不看韓岳一眼,逕自越過他進屋,只是路過桌邊的時候,餘光輕飄飄掃一眼桌面,的確都是韓岳的口味。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閃而逝的情緒,濃黑的眼睫在眼瞼投下扇形的暗影,緊抿的薄唇透著鋒刃的凌厲,緊繃的面龐帶了絲冷意。
芸娘解釋道:「姑爺,小姐今日進宮去,國舅爺奉皇后娘娘的命令送她回來,殿下設宴答謝他。」
謝裴之不動聲色的收斂情緒,淡淡的說道:「國舅爺是客人,自該如此。」
一句話內外分明。
韓岳噎住。
芸娘忍不住掩住唇角,遮擋住笑意。
姑爺能說這番話,說明沒打算要與小姐和離。
「小姐身體不太舒服,殿下送小姐回屋休息,我安排人帶您過去。」芸娘喚來一個婢女,送謝裴之去沈明棠的屋子。
謝裴之走到門口,腳步忽然頓住,回頭對韓岳道:「今日招待不周,國舅爺多擔待。若還有要吃的食物,直接吩咐婢女一聲。」
韓岳冷笑,對芸娘說道:「我還有事,下回再來拜訪。」
「我送您出去。」芸娘鬆一口氣,就怕韓岳繼續作妖挑撥姑爺和小姐的感情:「姑爺今日是來接小姐回家,您今日說的這番話,今後可不許再說。小姐與殿下聽到,會不高興。」
韓岳折下一根樹枝叼在嘴裡:「他們夫妻感情好,豈是旁人幾句話便能說離的?若是如此的話,說明感情不深厚,不如趁著年輕早些散了,各自另覓幸福,誰也不耽誤誰。」
芸娘笑而不語。
……
長公主攙扶沈明棠回屋子,沈明棠腹部的墜痛感越來越強烈,疼彎了腰,雙手按在腹部,每走一步都是難受,只想就地躺下不動。
「珍娘,你去煮一碗紅糖生薑水過來。」長公主心疼的給她擦一擦額頭上的虛汗:「每一次都這般難受嗎?」
「我這是頭一次來,再吃幾次藥,便不會再疼了。」沈明棠說話都是抽著氣,逕自去了淨室。
婢女打來一桶熱水,沈明棠洗乾淨,換上月事帶,在婢女攙扶下躺在床上。
長公主用水囊裝了熱水,放在沈明棠的腹部:「暖一暖,能減輕疼痛。」
沈明棠後背又酸又跟針扎著似的疼,腹部一波一波的痛湧來,受不住蜷縮成一團,虛弱地說道:「熱水囊敷著肚子冒汗出來,黏糊糊的不舒服。」
長公主沒受過這種痛,但是姐姐吃過這種苦頭,每次一來便疼的要人命。
「難受便不敷了。」她取出熱水囊,手探進被子裡給沈明棠揉肚子。看她汗濕了鬢髮,眼睛裡霧蒙蒙的,這種難受的勁兒,讓長公主心裡揪著疼:「娘派人去請裴之過來陪陪你?」
「不用。」沈明棠半邊臉埋在枕頭裡,悶聲說道:「婆母還病著,需要他在身邊照顧。若是將他叫來照顧我,只怕婆母心裡會不舒服。」
「你是他的妻子,他兩三日不來看你,總該有一句話。若是他今後都不來,你便一直等著?」長公主有些恨鐵不成鋼,謝裴之對她有感情,瞧著她病懨懨的模樣,指不定會心軟。
偏生沈明棠一根筋,不開竅。
「我若是他的話,面都不會再見,直接一封休書派人送來。若是公爹活著的話,婆母不用吃這麼多苦,差一點點就病逝。謝裴之早就走了仕途,肯定是京城裡的千金小姐,人人爭相要嫁的乘龍快婿,哪裡會像現在這般,被人背地裡說是軟骨頭,吃妻子的軟飯。二妹不用嫁給一個人渣,說不定小寶寶都有了。」
「他們兄弟姐妹打小吃過很多苦,飯都吃不飽,這一切都是蕭長風造成的。他殺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毀了幾個人的人生。」
「我的這條命就是他救的,欠他太多太多。」沈明棠蒼白的笑一下,吸一吸鼻子:「娘,您站在婆母的角度,未必能做到寬容。」
長公主良久無言,只剩下一片心酸。
為謝家的不幸。
謝裴之站在門外,聽到沈明棠絮絮低語聲。她在煎熬和自責中等待他給她的命運宣判,似乎無論哪一種結果,她都能無怨無悔的接受,泛起一陣心疼。
她可有想過,錯的同樣不是她,不必去背負、承擔別人犯下的罪責。
這些日子只怕她過得很不好。
「叩叩!」
謝裴之抬手敲響門。
「進來。」長公主的聲音傳出來。
謝裴之推開門,進入內室。
沈明棠聽到沉穩的腳步聲,猛地抬頭望過來,看見謝裴之站在屏風處,她驚愕的瞪圓眼睛,倏然坐起身來。
「裴之,你來了。」
沈明棠看到謝裴之的這一剎那,眼圈瞬間紅了,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麼的想念他。
他來之前特地的收惙過,可沈明棠一眼看出他過的很不好,眉眼間的憔悴與疲倦無法遮掩,她立即從床下跳下來,撲進謝裴之的懷裡,拋下所有的顧忌。
謝裴之伸手將她給擁住。
長公主退出去,將門給關上。
「娘的身體好了,我今日按照約定來接你回家。」謝裴之聞到她身上清甜的香味,一顆心瞬間安定下來,他啞聲道:「你可願意跟我回去?」
沈明棠願意,等這一刻等了很久,終於等到的時候,她反而躊躇起來。
「娘答應嗎?」沈明棠害怕謝裴之沒有取得謝母的同意,她若一起回去,會刺激得謝母病情加重。
謝裴之將她攔腰抱起來,塞進被窩裡,一隻手被沈明棠給握住,她盈滿水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似乎怕自己在做夢,生怕鬆開他的手,他便會消失一般。不禁反握住她的手,將她凌亂的發拂到枕畔,手指捏住她尖尖的下巴。
「瘦了,沒有好好吃飯。」謝裴之的手落到她的眼瞼,青影深重,「沒有好好睡覺。」
沈明棠不滿的晃一晃他的手,不容許謝裴之顧左右而言他:「你還沒有回答我,娘沒有接納我對嗎?」
「不對。」謝裴之鬆開沈明棠的手,取來一條裙子,放在床上給她穿:「娘最喜歡你,怎麼會不接納你?」頓了頓,目光深沉,隱隱透著戾氣:「我已經殺了蕭長風,這段恩怨已經結束。」
沈明棠看出謝裴之在撒謊,可他願意為她邁出這一步,她也應該要勇敢的與他一起,排除萬難取得謝母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