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富緩緩展開畫軸,女子斜臥在軟榻上,姿容嬌柔而美麗,一手執詩卷覆在隆起的腹部,一手執紈扇遮面,露出一雙乾淨明澈的眼睛,溫情脈脈地望著前方,襯著身後的海棠,平添幾分幽靜和清雅,看起來那樣的溫婉、柔美。
他的手小心翼翼摩挲畫中女子的臉龐,眉目和髮絲勾勒精細,筆法很細膩,卻不足以描繪出她一半的風韻。
沈大富仿佛回到畫中的情景,他的文娘輕輕揮著紈扇,一邊念著書卷上的詩,慵懶的躺在軟榻上,眉眼間流露出春日的疲睏,漸漸地睡過去。
這一幕無端讓他心底生出溫情,便將這一幀畫面畫下來。
最後畫臉時,文娘醒過來,「呀」了一聲,摸著小腹道:「夫君,孩子踢了我兩腳。這麼淘氣,會是女孩兒嗎?」
他指著她身後開的明艷的海棠花,打趣道:「若是男孩兒,起名叫海淘。」
文娘拿著紈扇遮面,嬌笑道:「若是女孩兒便叫明棠嗎?」
「夫人起的名字好聽。」沈大富怕她躺久了不舒服,放下畫筆,洗乾淨手,將她攔腰抱回屋:「小名叫嬌嬌,咱們一家將閨女捧在手心嬌寵大。」
「小名太嬌氣。」文娘的頭靠在沈大富的肩膀,詢問道:「畫完了嗎?」
「還沒有。」沈大富將她放在凳子上,握著她冰涼的手揉搓熱,端來一碗溫著的雞湯:「外頭涼,先喝一碗湯,剩下的今後再畫。」
一封信將她召回娘家。
誰都沒有想過,今後……再無今後。
這一幅畫像是沈大富按照記憶中的模樣,將剩下的畫完。
「叩叩!」
門板敲響。
門內毫無動靜。
姜叔又敲了幾聲,擅作主張推門進來。
沈大富靠在椅背里,凝神望著手裡的畫卷,眼睛裡布滿紅色血絲。
姜叔心裡不免有些感傷,將早飯放在八仙桌上。
「老爺,任命書怎麼處理?」
姜叔知道沈大富心裡的結,夫人回京探親分娩時難產死在京城。
老爺變賣京城產業,十五年沒有去過京城。
為了小姐後半輩子有個依靠,老爺破例去了一趟京城。如今家裡少爺要做官,老爺會肯嗎?
沈大富幽幽地說道:「皇命不可違,還能怎麼辦?」他望著畫像中的女子,手指輕輕撫著她鬢角的發,指尖的觸感是干硬的畫紙。
他嘴裡發苦:「潮生性格木訥一點,太過老實本分,不適合做官。妄兒圓滑世故一點,讓他去做吧。寧江郡很不錯,他反正不是去做京官,留在寧江郡也好。」
——
沈月娥將信送出去,一顆心七上八下,心慌的厲害。
她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從頭到尾去梳理關於文娘的事情,企圖從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佐證她和長公主之間的關係。
二十多年前沈大富去京城鋪子巡視、查帳,幾個月後帶來一位女子。
沈月娥至今記得,文娘初來沈家,從馬車下來時那驚鴻一瞥,臉上蒙著面紗,是她見過最美的女子。
當初有多驚艷,見到她摘下面紗,便有多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