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沉。

  揮手送別了商務車後。

  陳海去買了一些飯菜帶回病房。

  「吃飯吧，吃了就轉去住院部躲幾天。」

  王馥真將病床下的小桌板抽出來，搭在病床兩側的扶手上。

  隨後又取來棉大衣，給丈夫陳岩石披上。

  「老頭子，姓趙的明明可以讓你臭名遠揚，卻又為什麼放你一馬呢？」

  「要不是有他的指示，漢東電視台的記者和攝影師，怎麼可能會去採訪？」

  「採訪了卻又不報導，這不就白跑一趟嗎？你說他又何必這麼多此一舉呢？」

  陳岩石默不作聲。

  今天他不僅丟人現眼，還投靠了死對頭趙立春。

  這讓他哪還有心情說話？

  而擺放盒飯的陳海，則不以為然的反問道：

  「你覺得他是多此一舉嗎？」

  「如果讓電視台報導了，讓爸臭名遠揚，你覺得會有什麼結果？」

  「呃……」

  王馥真看了一眼丈夫，咬了咬牙。

  「那你爸肯定不活了。」

  陳海將筷子遞給父親一雙。

  「是啊，殺人不過頭點地！」

  「想逼死咱爸很容易，但把他逼死了，對趙立春有什麼好處？」

  「別說他倆以前有恩怨，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了！」

  「而且你別忘了，趙立春還很年輕，就已經是咱們漢東的一把手。」

  「他還有很大的希望更進一步，所以對他來說，治理好漢東，才是頭等大事！」

  王馥真端起飯盒，眼巴巴的看了看丈夫。

  「你這麼說，好像也真是，逼死了你爸，對他確實沒什麼好處。」

  「不過他一個堂堂省委書紀，也沒必要親自跑來探望吧？」

  陳海呵呵一笑。

  「不親自來，怎麼收買人心？」

  「短短一下午的時間，就把咱爸逼到了晚節不保的邊緣。」

  「但卻偏偏引而不發、刀下留人，不聲不響的帶著孩子，來醫院探望。」

  「你看這麼一搞，咱爸不就幡然醒悟，主動認識錯誤了嗎？以後再也不可能聽從鍾正國的鬼話，會真正做到大公無私，絕不徇私枉法。」

  「如此一來，趙立春既削弱了鍾正國的力量，也為漢東省留下了一個戰爭英雄，而且咱爸以後肯定會積極投身法治建設，為漢東的官場清廉出一份力。」

  陳海話音剛落，陳岩石就沒好氣的數落道：

  「你小子別沒大沒小！」

  「別一個口一個鍾正國、趙立春！」

  「他們都是身居高位的領導，你給我放尊重一點！」

  「而且趙書紀很看好你，你一定要在省檢察院好好干！」

  「說不定過不了幾年，你就能當上咱們漢東省的反貪局局長！」

  陳海輕蔑冷笑。

  「我可沒你那麼大的官癮，只要能讓我抓貪腐，能不能升職都無所謂。」

  陳岩石甩了個白眼。

  「你這是什麼話？」

  「好歹也是當處長的人了，你能不能有點覺悟？」

  「手裡沒有權力，你還怎麼抓貪腐？權力越大，你才能貢獻越大！」

  說到這兒，陳岩石低頭一聲嘆息。

  「今天這短短的小半天，是真讓我大徹大悟了。」

  「我終於真正認清了自我，知道我也不是一個完美的人。」

  「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一個老百姓，結果比誰都更貪戀權力，而且還假清高，特別在乎自己的名聲。」

  「我向你們道歉，雖然你姐這輩子也不太可能原諒我，但我還是要說，我以前是真錯了，錯得很離譜。」

  陳海笑了。

  以前姐姐跳河，都改變不了的父親。

  如今差點成為鍾正國和趙立春的鬥爭犧牲品。

  倒是一下就幡然醒悟了。

  「你現在醒悟也不晚，以後不管閒事，好好安度晚年吧！」

  陳岩石冷哼道：「什麼叫多管閒事？」

  「如果老百姓需要我，就算拼了我這把老骨頭，我也不會不管！」

  「當然，我肯定會依法照章辦事，絕對不會搞得還像今天這樣。」

  話音剛落。

  抽屜里的手機響起鈴聲。

  陳海幫忙拿出來。

  「是蔡老闆的電話。」

  「他還有臉給我打電話？那盆青柏，差點害死我！」

  陳岩石拽過手機，接通後便厲聲呵斥。

  蔡成功原本還想問問，能不能儘快找那些答應幫忙的單位簽合同。

  因為陳岩石身敗名裂不一定死，但沒有訂單，大風廠是真要破產。

  被一頓怒斥後，蔡成功連新年快樂都沒說出口。

  放下手機，一臉苦逼的看著眼前的鄭西坡。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他媽的，好幾十萬套衣服的訂單啊！」

  「被倪治萍她們這麼一鬧騰，連根毛都沒有了！」

  鄭西坡急忙道：「那可咋辦呀？大伙兒都以為有陳老幫忙，過完春節後，有忙不完的訂單呢！」

  「你問我，我問誰呀？」

  蔡成功拿起煙盒，準備點菸抽上一根。

  結果煙盒都空了。

  氣得他揉成一團扔垃圾桶。

  「你先回去吧，我再找人想想辦法！」

  鄭西坡緩緩起身，嘆息搖頭。

  「要是再聯繫不到訂單，春節過完後，肯定會有很多職工辭職不幹了。」

  「你剛才說什麼？」

  蔡成功一臉疑惑的追問道：「很多職工都要離職？」

  「對呀！」

  鄭西坡停步轉身，憂心忡忡的說道：

  「沒有訂單，上班也沒活兒干，別說拿提成了，工資可能都拿不到，有啥意思？」

  「聽老李說，他老婆王小燕，才去惠龍電子不到幾個月，平均每月能拿將近兩千。」

  「而且還是扣了五險一金後到手的，另外今天開年終大會放假了，她還拿了個優秀員工獎。」

  「據說年後還要繼續招人，我看老李的意思，八成年後是想跳槽去惠龍電子……」

  蔡成功急問道：「老李不是還持有員工股份嗎？難道他不要啦？」

  鄭西坡愕然反問：「他跳槽歸跳槽，股份不受影響吧？」

  「再說了，持股這麼多年，也沒分幾個錢呀！」

  「……」

  蔡成功尷尬不已。

  猶豫了兩秒後，他還是央求道：

  「你回頭好好勸勸他，別輕易跳槽。」

  「他可是咱們技術部的骨幹，他一跳槽，他那幾個徒弟也肯定跟著跳。」

  「到時候咱們廠里那麼多紡織機器和設備，誰來維護保養？壞了找外面的人修，那可貴死了！」

  鄭西坡往回走了一步，低聲道：

  「你要不還是找關係，把咱們廠征地拆遷了吧！」

  「這樣設備和地皮一賣，大伙兒還能分點錢，回頭也能安心去別的企業上班。」

  「老是這么半死不活的拖著，社保不交、獎金沒有，連工資都只能發一丁點兒，也不是辦法呀！」

  說罷，鄭西坡從褲兜里掏出煙盒。

  蔡成功一把就搶了過去。

  「有煙還藏著不給我，趕緊滾滾滾！」

  甩手喝退了鄭西坡後，蔡成功立馬點菸猛抽一口。

  接著拿起手機，打給了『猴子』。

  ……

  手機突然鈴聲響起。

  正準備提槍上陣的侯亮平，被嚇得一激靈。

  「誰這麼煩呀？」

  「蔡成功。」

  「他怎麼又給你來電話？還專挑這時候！」

  「不管他，咱們繼續！」

  掛斷電話，放下手機。

  可狀態還沒恢復，手機就又響了。

  侯亮平再次掛斷。

  可沒過多久，狀態好不容易找回來。

  結果手機又發出簡訊提示音。

  這一下。

  鍾小艾是徹底炸了。

  「不來了，不來了，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了！」

  「你趕緊給他回電話，他要是沒有天大的事，老娘絕不輕饒他！」

  怒罵過後，鍾小艾一把掀開侯亮平。

  接著便裹上被子，氣呼呼的側身背對。

  「你最好是有十萬火急的急事，不然咱倆從此絕交！」

  剛撥通電話，侯亮平就一臉怒容的發出威脅。

  「哎呀猴子，我是千萬火急啊！陳老檢察長不是幫我們大風廠拉生意嗎？拉出大事了啊！」

  「什麼大事？你慢慢說！」

  「今天下午，京州紅太陽服飾的倪治萍，也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了陳老住在養老院……」

  等蔡成功把沒有訂單，員工們年後會大批離職的事說出完。

  侯亮平立馬斬釘截鐵的說道：

  「這事百分之百，是有人幕後搞鬼啊！」

  「不然借那些人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去找陳老鬧騰。」

  「而且還偏偏就那麼巧，早不到、晚不到，剛好都是今天下午到。」

  「漢東電視台更是廳級單位，沒有高人下命令，他們哪敢派人去採訪？」

  蔡成功疑惑不已。

  「可問題是，我完完整整看完了漢東電視台的晚間新聞，沒看到下午的事被報導呀！」

  「肯定被人壓住不讓播！因為一旦播出，陳老肯定會羞愧自殺！」

  「誰這麼厲害？居然能摁住漢東電視台！」

  「誰在保護陳老，我要問我岳父才知道，但想害他的人，一定姓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