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

  蔡元祺一動不動的負手站立，目光盯著腳下的車流，眉頭緊皺。

  負與身後的右手，手指大拇指不停的扣著食指，這是一個內心不安的標準肢體語言。

  門開。

  助理再度出現，這一次，他走路的速度快了好幾分，鞋底踩踏在地板上「噠噠噠」的聲音清脆。

  看上去很急。

  「蔡Sir！」

  助理快步走到蔡元祺身後，語氣微喘說話的語速又非常的快：

  「最新消息，劉雲慶與半個小時前就已經出去了。」

  雖然蔡元祺早就從位置上退下來了，但是助理還是習慣性的叫他蔡Sir，蔡元祺也很享受這種感覺。

  「負責盯著他的人回傳消息，還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目前正在跟著他。」

  「哦！」

  蔡元祺面無表情的應了一聲，澹澹的點了點頭，手指擺了擺示意他下去。

  他站在原地，先是扭頭看了一下之前被揉成一團丟在地上的那張A4紙，然後又回正身子一動不動的看著前方，彷佛再度入定了一般。

  他喃喃自語一聲：「出去了？那這張紙上寫的都是真的咯？！」

  針對新世界的行動失利以來，劉雲慶的態度就一直非常軟弱，也一直龜縮在警署里不敢出去，把辦公室當家一樣常住了。

  這個節骨眼上忽然出去，他想幹什麼啊？

  好一會。

  蔡元祺拿起旁邊的手提電話來，看也不看手指快速按動，然後放在了耳邊。

  聽著裡面的接通等待的聲音，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倒映中的自己。

  電話響了好一會，這才接通。

  「蔡Sir！」

  高級警司孫堅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語氣中竟然多了幾分的無力感：

  「是我。」

  「阿堅！」

  蔡元祺皺了皺眉，跟著往下說到：「荃灣警署的劉雲慶，這個痴線他完蛋了，你幫我搞定他。」

  頓了頓。

  他又跟著補充了一句：「不能讓他跑了，這小子要是跑了萬一被季布抓住了，那對咱們來說就是個雷。」

  「他知道的太多了，最好的結果，就是讓他永遠閉嘴，這樣對咱們才安全。」

  「好！」

  孫堅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嗯」

  蔡元祺點了點頭：「我讓人給你送一份有關於劉雲慶這些年的貪污明細，都是真的，以最快的速度搞定他。」

  似是心中不忿。

  他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聲：「劉雲慶這個痴線，我不知道他怎麼搞的？！」

  「收了多少黑錢這種事情，我就搞不懂了這怎麼會讓別人知道了，傻不拉幾！」

  他牙關緊咬，語氣中多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怎麼就會露了這麼大一個漏洞給季布有機可乘？

  就不理解！

  「行，我搞定他。」

  孫堅答應的依舊乾脆利落，然後跟著停頓了下來，彷佛是欲言又止。

  「怎麼？」

  蔡元琪聽出來他今天的狀態好像很是不好，不由蹙眉：「阿堅，你有什麼事情？！」

  「嗯」

  孫堅沉吟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我涼了。」

  「啊？！」

  蔡元琪眼皮子劇烈的跳動了一下，整個人頓時一愣。

  「嗯我也要撲街了。」

  孫堅吐了口氣，語氣中充滿著濃濃的無力感：「應該是上一次和連勝這件事幫了你，就被鬼老盯上了。」

  「我收到消息了，一周後，一周後他們就會開始對我動手，聯合ICAC一起。」

  「不出意外的話，這次我凶多吉少了。」

  「！」

  蔡元琪嘴唇嚅囁，到嘴的話又生生的吞咽了回去。

  此時的他，如同喉嚨里卡了一根魚刺，上下兩難，異常的難受。

  「你這麼沒自信？」

  蔡元琪深呼吸一口，攥著電話的手指隱隱發力，指關節發白：

  「別急，我幫你打聽打聽情況，我蔡元琪在圈子裡好歹」

  「呵呵。」

  孫堅咧嘴笑了笑，搖頭道：「沒用的，我都能提前收到消息，那就說明，這件事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

  蔡元琪再度沉默。

  要動一個高級警司，絕對不是吃吃飯喝喝水這麼簡單的，涉及面很廣。

  孫堅的朋友能提前給他透信，那也就確實說明，已經沒有迴旋的地步了。

  「沒關係。」

  孫堅的情緒倒是非常穩定，好像對這一幕還是能坦然接受的：

  「該安排好的退路我早就安排好了，現在退出去也不是很難，不用擔心。」

  「當初踏出那一步的時候，其實早就想到了會有今天這一天，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幾十年了，終於等來了這一天，沒關係，能夠接受。」

  他有些哀嘆的笑了笑：「行了，劉雲慶的事情你儘快把資料交到我的手裡吧，我先幫你搞定他。」

  「頂多，頂多四天時間，我就走了，這個地方，回不來咯」

  「」

  蔡元琪再度沉默，好一會以後，這才只能點了點頭：

  「好的，我知道了。」

  「有什麼需要我幫手的，跟我說，我全力配合你。」

  「好。」

  雙方說到這裡，也就就此掛斷電話。

  「冚家鏟！」

  蔡元琪在電話掛掉的一瞬間，抓著手提電話重重的砸在了地上，聲音清脆響亮。

  門口。

  助理聽到聲音連忙開門進來，看著暴怒的蔡元琪，也不敢說話又連忙退了出去。

  「該死，該死！」

  蔡元琪心態炸裂，轉身反手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掃到了地上，發泄著內心的怒火。

  如果說，損失一個警司讓他心裡雖然有些不爽，但是倒也無關痛癢。

  但是孫堅是他絕對的心腹，在警隊的核心成員之一，現在竟然也摔跤了？！

  巨大的折損讓他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來人！」

  蔡元琪咆孝一聲，把助理叫了進來：「立刻，馬上，給我搞定劉雲慶！」

  劉雲慶跟孫堅不一樣。

  他自己出事了，卻絲毫沒有跟自己說，他想幹什麼啊？！

  今天晚上。

  劉雲慶異常的忙碌。

  他離開警署以後，先是驅車在外面轉悠了幾圈，畢竟以後這個地方回不來了，該看看的地方還是要好好看看。

  熘達了幾圈以後，他開車直奔自己的一處安全屋，這裡沒有其他人知道。

  這裡他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院子裡長滿了雜草，進去先把電源連上，閃身進屋在柜子里翻找了起來。

  他的證件、護照之類的東西全部藏在這裡，為的就是如果有什麼突發的事情，他能拿著這些東西直接跑路。

  劉雲慶整個人癱軟的躺在套著沙發罩的沙發上，身體放鬆仰頭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房子裝修很好跟高檔，用料十足，就連地上的地毯都是從紐西蘭進口的羊絨地毯。

  可惜了。

  這麼好的硬體條件，以後自己就沒有機會再享受了，這些都不會再屬於自己。

  一時間，他躺在沙發上，感慨頗深，但是卻又無可奈何，只能不甘退步。

  拿上這些東西以後，他又連夜定了明天早上八點鐘的飛機，搞定所有的一切以後，這才再度回到警署。

  若無其事的他特地從外面帶回來了很多宵夜，犒勞一下夜班的警員。

  劉雲慶偽裝的很好，看上去和藹可親一點狀況都沒有。

  他不知道。

  自己今天晚上的行蹤，全部都被蔡元琪安排盯著他的尾巴知曉。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

  劉雲慶就早早的起來了，今天的他看起來跟以往沒有什麼差別。

  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對下屬更加和善了。

  「劉Sir！」

  督察看著辦公室里出來的劉雲慶，頂著黑眼圈打著招呼：

  「你今天看起來有點不一樣，更加有精神了，穿便裝也很有氣場。」

  「哈哈哈」

  劉雲慶爽朗一笑，笑呵呵的點了點頭。

  「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醒了就起來了。」

  劉雲慶波瀾不驚的擺了擺手：「我出去買個早點，給你們一人也帶一份，等我一會就好了。」

  「不用不用。」

  「客氣什麼。」

  劉雲慶跟他們隨口聊了幾句，不急不緩的走的出去，步伐很穩。

  「餵。」

  「劉Sir今天怎麼這麼好心，還給咱們買早點。」

  警員看著出去的劉雲慶，小聲的議論著。

  「那誰知道，管他呢。」

  「就是就是，有吃的就行，不吃白不吃，難得一次。」

  劉雲慶輕車簡從，沒有帶任何東西，證件什麼的全都塞在了外套內兜里。

  出了警署坐上自己的轎車，緩緩的開了出去，離開警署併入主路以後，原本平穩的車速立刻爬升了上去，極速朝著機場而去。

  「呼」

  劉雲慶搖晃著脖頸，左手把控著方向盤，右手解開出門前扣的整整齊齊的襯衫紐扣，自言自語道：

  「蔡元琪啊蔡元琪，不要怪我不辭而別了，這些年我幫你做了這麼多事情，大家互相放過吧。」

  還好。

  通往機場的路還沒有徹底進入早高峰，所以並不塞車，直到視線中出現了機場的輪廓的時候，他的情緒稍微放鬆了幾分。

  車速放緩，併入筆直進入機場的迎賓大道，迎賓大道兩側的樹木繁榮茂盛，頭頂上時不時有起飛跟降落的飛機飛過。

  看著視野中越來越大的九龍機場幾個大字，劉雲慶一時間唏噓不已。

  半個多月前。

  自己才自荃灣警司的身份，帶了大大小小的幾十號人，連同飛虎隊都調動了，奔著季布林昆而來，威風凜凜。

  沒想到。

  再次過來的時候，竟然會是這幅灰熘熘的背景，更沒想到是跑路，自己可謂是被殺的丟盔卸甲啊。

  算了。

  過去的事情，不談了！

  劉雲慶自我安慰了一句，不就是一個區區警司的職位麼，這些年偷偷轉移的財產也不少，出去以後日子一樣過的美滋滋。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跟著也好了幾分，手指很有節奏的在方向盤上點著，跟著車流前行。

  前面，

  就到入口了，原本就沒有幾台車的道路上，車流卻忽然在入口的位置停滯了下來。

  劉雲慶不由眉頭一皺，不自覺的抬了抬身子翹首往前看。

  後視鏡里。

  兩台轎車忽然躥了出來，一前一後直接把劉雲慶的車子卡在了中間，根本不等他反應。

  前車。

  「咳咳」

  高級警司孫堅從車上下來，清了清嗓子抬手拉了一下襯衫下擺，跨步走來。

  「」

  劉雲慶看著忽然出現的孫堅，整個人身子僵硬在了座位上，心涼了半截。

  「冬冬冬。」

  孫堅抬手敲動著車窗，隔著窗戶面無表情的說道：「這麼早來機場啊？劉警司！」

  「孫Sir！」

  劉雲慶看了看左右，壓低著聲音語氣焦急：「你讓我！我幫他做了這麼多事情，到最後我也沒有暴雷，這都不讓我走？！」

  「放心，我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下來吧。」

  孫堅並不接話，拿出一份調查令來：「跟我們走吧。」

  身邊。

  一幹警員手掌把握在腰間的點三八槍套上，意味不言而喻。

  「你！」

  劉雲慶臉色鐵青，脖頸上青筋凸顯，再度低吼：「殺人不過頭點地，你不要太過分，把人逼急了，大家魚死網破！」

  「帶走！」

  孫堅不為所動的冷聲呵斥一句，警員強行破窗將劉雲慶從車上拉了下來，押上他們的車子。

  在點三八的加持之下，劉雲慶壓根也不敢反抗，只能任由他們帶上車去。

  車子一個調頭，往回開去。

  前面。

  迎面而來的一台Benz轎車等在原地，車窗降下。

  兩車會車而過的時候。

  劉雲慶看清楚了，副駕駛坐著的人是蔡元琪，他正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眼神冷冽直勾勾的。

  「」

  劉雲慶一時間心如死灰，徹底反應過來，蔡元琪早就盯上自己了，自己事發他應該也是收到了消息。

  為了避免自己給他、給他的利益團體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他得處理掉自己，提前攔截。

  他焦躁的坐在車裡，左右看了看，極度的不安，被他們帶回去，只有一個死。

  蔡元琪花費心思抓自己，肯定就是為了滅口，就跟當初的韓琛一模一樣！

  驀然之間。

  劉雲慶看到身邊坐著的警員腰間別著的點三八槍套，槍套打開點三八顯眼。

  他目光閃爍，一咬牙果斷撲了過去，一把抽出點三八來，槍口對準負責守門的警員，毫不猶豫的開槍，準備奪門跳車。

  只是。

  「卡擦！」

  空機聲響起，清脆的聲音傳入劉雲慶耳中，異常的響亮如同炸雷一般，進而下意識的再度扣動，空機依舊。

  劉雲慶目光呆滯，看著手裡沒有子彈的點三八，驟然醒悟。

  為什麼他們沒有給自己上手銬。

  為什麼警員會故意露出點三八？

  因為他們一開始就打算立刻滅口自己，這個做法無疑是最合情合理的，而且經得起查的！

  「砰砰砰！」

  接踵而至的槍聲在車裡響起，劉雲慶身上炸開一團團血霧。

  轎車緩緩停了下來。

  後車。

  孫堅坐在副駕駛看著前車，目光轉而看向了後視鏡里出現的轎車。

  載著蔡元琪的轎車追了上來。

  他先是跟孫堅交流了一個眼神，然後掃了眼車門打開，渾身布滿槍口血淋淋躺在座位上的劉雲慶，面無表情的把車窗搖了上去。

  雖然已經解決了劉雲慶，但是蔡元琪很不開心。

  劉雲慶的死是被迫的。

  季布布了一手好局，讓自己親手宰了幫自己做事的劉雲慶。

  這件事情過後，那些幫自己做事的差人恐怕會變得玩味起來了。

  就在此時。

  轎車一個急剎再度停了下來。

  出神的蔡元琪身子隨著慣性往前顛簸了一下，伸手按住前檔不悅的看著司機。

  司機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無辜的沖他搖了搖頭表示跟自己的車技沒有關係，示意蔡元琪看前面。

  前面的路口。

  兩台閃爍著警燈的警車打橫將道路給阻攔了起來。

  後方。

  依舊是兩台警車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直接就把道路給堵死了。

  一前一後形成包夾之勢，讓這條道路形成真空帶，將蔡元祺的Benz轎車跟後面出事的孫堅的車隊堵在裡面。

  「啪！」

  接踵而至的關門聲響起。

  大批的警員從車上下來，快速的朝著孫堅的車隊包圍了過去。

  鬼老艾布特從警車上走了下來，抬手拉了拉襯衣下擺，而後轉身看向后座，轎車的后座，季布跟著下來。

  兩人一前一後的朝著裡面走去，路過蔡元祺的Benz轎車的時候，艾布特停了下來，抬手敲著車窗。

  車窗搖下。

  蔡元祺面無表情的看了眼艾布特，然後聚焦在了他身邊站著的季布身上，上下快速打量。

  他在看季布的時候，季布也在打量他。

  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

  蔡元祺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年輕，不顯老，而是穿著非常時尚，打底衫搭配著淺色條紋襯衫，肩膀上還搭著一件澹藍色的針織衫。

  一般。

  只有服裝店的模特才會在肩膀上搭一件衣服顯現穿搭，很少看到有人在自己身上搭一件的。

  兩人對視以後，各自移開視線。

  「蔡Sir。」

  艾布特掃了眼蔡元祺：「好巧啊，在這裡遇到了你。」

  「呵呵，一點也不巧。」

  蔡元祺哼笑一聲：「別叫我蔡Sir，我承擔不起這個名頭，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不不不。」

  鬼老艾布特搖了搖頭：「這樣說肯定是不對的，雖然蔡Sir不在警隊為女皇服務了，但是你的精神還是籠罩在警隊裡面的人頭上啊。」

  「就比如說，劉雲慶劉Sir。」

  不等蔡元祺回話，他又跟著說到：「今天呢，我跟季先生過來，專門為了打擊警隊內部貪污問題而來的。」

  「為了今天的抓捕，季先生為我提供了不少的線索與計謀，這才讓事情變得更加有意思起來了。」

  「說起來還要感謝蔡Sir呢，原本我是要抓兩個人的，現在好了，死了一個劉雲慶劉Sir，接下來我只要對付一個就行了。」

  「不著急走的話，看看戲咯？」

  說完。

  他大跨步朝著前面走去。

  蔡元祺咬了咬牙，臉色陰沉的看了眼往前去的艾布特。

  他要抓兩個人，一個是已經死掉的劉雲慶，另外一個目標，那肯定就是今天帶隊的孫堅了。

  後方。

  季布站在原地，抱著膀子看著前方，察覺到蔡元祺犀利的目光，然後扭頭目光與之對視。

  「後生仔！」

  蔡元祺臉色陰沉，牙關緊咬臉頰兩側的咬肌明顯，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

  「你夠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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