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馬掌柜來找鄭方商量祭江神的事情。原來數月之前,蜀國水師捕殺了一條將近七丈的江蛟,蜀地舉國沸騰,認為這是天命歸蜀的徵兆,成國也專門派人送去了賀禮。此事對地處洺江下游的興國民心影響很大,所以這次祭江神活動朝廷非常重視,甚至會牽連到段緯的仕途。
鄭方對段緯印象不錯,前次來訪之後,段緯給自己重新落了戶籍,還在學政處給自己的學堂報備了一個『官辦私塾』的背景。這樣一來,不僅他自己每月可以從官府領一份月例,學堂以後的修繕維護都由學政負責,鄭方總算在興國有了一個官方承認的身份。
人情債好欠不好還,鄭方自然要幫段緯這個忙的,他思索了一番,拿出紙筆遞給馬掌柜,馬掌柜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到鄭方開始闡述自己的方案,他才知道紙筆是給自己做筆記用的。
鄭方講講停停,馬掌柜修修改改,一份《祭江神活動大綱》初稿終於完成了,鄭方拿過來看了一遍,還算滿意,「馬大哥,把這大綱呈給段府尹就可以了,至於操作細節,讓他看著辦吧。」
馬掌柜剛要起身告辭,鄭方又讓他寫了兩段詞:君住洺江頭,我住洺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洺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一首表達思慕之心的情詞,放在蜀興兩國數代恩怨的背景下,竟然平白多了幾分殺氣。
「滾滾洺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馬掌柜忘了自己是如何離開鄭方的學堂的,當他失魂落魄的來到府衙求見段緯的時候,段緯差點以為萬鶴樓被一把火燒成了白地。當他看過馬掌柜遞過來的活動大綱,臉上的表情從欣喜到讚賞,再到震驚,最後和馬掌柜一樣呆立當場,張大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吳勉從外面進來,看到段、馬二人的表情,以為他們見了鬼了,等他看過鄭方的兩首詞,突然發瘋似的大叫道:「來人,備馬,老子綁也要把他綁到府衙來,哪怕讓老子把這個學政讓給他,老子也願意。」
段緯趕緊將他攔住,「吳大人有沒有熬過鷹?」
「段明府何意?」
「鷹這種動物,志向高遠,性格剛強,寧折不彎,咱不能強壓,要慢慢熬他的性子,要收服其心啊。」
吳勉幡然醒悟,抹了抹額頭,「明府所言極是,屬下操之過急了。」他倆哪裡知道,自己正是那隻鷹,鄭方才是熬鷹的人。
段緯嘆息道,「唉,初春之時,四皇子去蜀國求親,結果斗詩慘敗給成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胖子,如果當時方先生能隨侍其左右,至少也是個平分秋色吧。」
三人唏噓了一會兒,就趕緊按照鄭方的活動大綱開始安排起來。
馬掌柜備了好幾份厚禮,把臨江周邊幾府的花魁都請到了萬鶴樓,吳勉以學政的名義,給臨江周邊幾府有名的文士都發了邀請函,段緯從趙鵬處借調了一千軍士,在洺江邊選了塊空地開始搭建戲台和臨時商鋪。
接下來一段時日,各地才子商販陸陸續續趕赴臨江,整個臨江府的酒樓客棧全部爆滿,甚至連寺廟道觀里都住滿了人。在段緯的強制命令下,臨江府的食宿費漲價不得超過兩成,一旦發現有商戶坐地起價,立即封店。整個府衙的差役都在各街道維持治安,趙鵬又撥了一千軍士供段緯調遣,整個臨江府呈現出一片雖忙不亂,百業興旺的態勢。
祭神大典開始前三天,一個朱袍老者帶著兩個侍從,走進了府衙。段緯看清來人,趕緊大禮參加,「想不到曹總管蒞臨鄙府,下官有失遠迎。」
此人是大內副總管曹粲,由於大內總管常年隨侍太后,他實際上已經是御前第一人。曹粲親切的扶起段緯,「怎得如此見外啊,咱家與你恩師乃是八拜之交,你該叫咱家什麼?」
「曹……師叔。」段緯還是有些拘謹,曹粲可是皇家第一忠犬,也是最兇狠的那條。朝堂有傳言,「不怕陛下怒,就怕曹公笑。」陛下慎刑,即便發怒之時也不輕易殺人,曹粲一旦笑嘻嘻的去了哪位朝臣家裡,十有八九是破家滅門的事,段緯哪能不怕。
曹粲知道段緯的心思,也就不套近乎了,直接往客位上一坐,「給咱家上杯茶,就上你送給老師的那種『香煞人』。」
『香煞人』就是段緯在鄭方那裡喝的茶,其實就是鄭方根據前世的記憶,叫未成婚的姑娘採茶的時候把茶葉受在懷裡,據說這樣可以沾染女兒體香。不知為何,泡出來的茶水確實清香宜人,段緯送了兩斤給自己的恩師戶部尚書李弼,京中諸多大員以能得李弼一杯香茗為豪。
曹粲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眯著眼品味半晌,「送到京中的味道還是差了,不如這原產地的遠矣。」他看了段緯一眼,「陛下也甚是喜歡。」段緯心領神會,暗地裡差人去找鄭方多準備幾斤。
看到曹粲專心品茶,身後的侍從也神態如常,段緯小心翼翼的問道,「曹師叔此來,不知……」
「你這邊搞出那麼大動靜,花出去許多銀錢,京中怎能不聞不問,陛下差咱家來看看,如果這次祭神你辦好了,戶部侍郎正要告老,萬一辦砸了……」
段緯內心大定,這次祭神大典背後有鄭方這個高人指點,莫說後無來者,至少能算前無古人了。
「請師叔放心,這次祭神大典雖然動用了不少府庫官銀,但學生敢打保票,大典結束之後,臨江府能大賺一筆。」
曹粲略感詫異,「就算你這幾天臨時征一筆商稅,也不夠補這個窟窿的吧。」
段緯笑著答道:「此次大典,府衙不收商稅,只收每家商戶十文清潔費。」
曹粲雖然不明白其中關竅,卻也不輕易質疑,「你儘管放手去做,咱家多看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