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他會突然問起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寧易非卻雙眸一眯,無關緊要的問題嗎?
不,寧煜從來不會無的放矢。以前別人只看到這個人灑脫不羈的一面,卻從沒見識過這個人執拗近乎瘋狂的一面。
若眼前這位老尚書還能想起寧煜未登基之前那個名號,一定會知道眼前這位年輕帝王是什麼意思。
想當初,寧煜為了一隻蛐蛐就敢直接放火燒了別人一座大宅子。這種人,這時候問這話又豈會沒有意義。
「臣記得納真帕部所在的地理位置多山地與沼澤,氣候則悶熱又潮濕。」兵部尚書盡職的簡略給出答案,隨後納悶道,「陛下現在了解這些是?」
寧煜似乎有意無意往殿中華光灼灼的男子望了望,才緩緩道,「劉大人,從納真帕部的地理位置與氣候條件,我們可以推測出他們平時練兵的場地多處於什麼樣的條件;進而更可能準確推測出他們的兵馬更擅長在什麼地方,與什麼樣的對手作戰。」
「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們要增派援軍,自然得派出有能力與之抗衡的兵馬過去才有用。」
兵部尚書受教地點點頭,「還是陛下考慮周到。」
北堂牧忽地隱含歉意瞥了眼寧易非,他現在已明白過來寧煜不會同意讓他帶兵去春風渡增援。
他帶的兵,更擅長在乾燥酷熱的氣候條件下作戰。而且,他時常練兵的地方,也不是以林地居多。
只有兵力人數四十多萬的寧家軍,才符合寧煜提出的種種要求。
所以,抽調前往春風渡增派的援軍,非寧家軍莫屬。而領軍去增援的主帥,除了寧易非之外,還能有誰?
兵部尚書心悅誠服恭維完寧煜之後,也終於遲鈍的反應過來了。
一時間,明白寧煜用意的大臣們都紛紛拿目光往寧易非身上瞄。
偏偏寧易非這個當事人卻似對這一切無感一般,他筆直立於大殿,雙目微垂。看似一副畢恭畢敬之態,就是不知他眼下什麼心思。
寧煜的本意,自然是通過他人的嘴逼迫寧易非親自請旨領兵前去春風渡增援。
不過眼下看寧易非一副心事重重垂首緘默的姿態,他眉心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知道自己非出聲點明不可。
「衛王,軍情緊急,增派援軍之事宜早不宜遲。你對此有什麼提議?」
寧易非淡淡道,「臣沒有提議,一切聽從陛下安排。」
不就是讓他帶兵去春風渡增援嗎?
又想他心甘情願,又不想自己背半分罵名,世間怎有兩全其美的便宜!
寧煜默然打量他一眼,威嚴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頭頂,「眾卿家還有什麼對策?」
除了儘快增派援軍之外,還有什麼辦法能夠阻止狼子野心的納真帕部進攻的步伐?一眾大臣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皆異口同聲請求,「請陛下儘快向春風渡增派援軍。」
「那好。」寧煜喜怒不明地睨了眼寧易非,拿出了帝王該有的擔當決絕來,「衛王聽令,朕命令你明日起即刻加急帶領二十萬寧家軍前往春風渡增援;務必將納真帕部打出天澤,守住我天澤東疆大門,」
「不墜天澤國威,不墜寧家軍守家衛國之志。」
聖旨已下,皇帝的金口玉言,能容寧易非反駁說不嗎?
自然不能!
不管內心情願或不情願,寧易非只能沉著上前領旨,「臣領旨。」
「工部尚書上前聽旨,」寧煜瞥過無聲退下的男子,繼續頒旨,「務必保證十日內將所需一應軍需準備到位,及時運送到春風渡。」
「戶部尚書上前聽旨,」寧煜揮退拱手作揖的工部尚書,又道,「援軍所需的糧草輜重物資等,你得保證三日內跟上大軍速度。」
寧易非無聲朝高高在上的帝王拱了拱手後,便轉身走出大殿。
明天一早他就得領軍增援,從京城趕去寧家軍駐地,再馬不停蹄趕去春風渡;留給他與洛瑤相處的時間,很短暫很短暫,現在到天亮——也沒剩幾個時辰。
當然,寧煜看似若無其事大方放他離去,讓他回府與洛瑤話別;但事實上,他對其他大臣下旨時,心情已經焦躁不安,整個人都開始心不在焉。
衛王府里。
洛瑤忐忑坐於窗前,閃動的暈黃燈火,將夜的靜謐無聲拉長;可那跳動的燈芯,卻讓她心神不寧。
「墨玉……。」
正欲喚人進來,卻見男子俊華無雙踏破黑幕大步行來。
她心神一松,隨即含笑站起相迎,「你回來了。」
「娘子,」寧易非扶著她雙肩,用力將她抱在懷裡,低啞嗓音里透著淡淡不舍,「明早天一亮,我就要領軍增援春風渡。我們……又得分開一段時間了。」
「不,我們不會分開。」洛瑤從他懷裡探出腦袋來,調皮的看著他,「我可以作為隨行軍醫,跟你一塊去。」
寧易非怔了怔,眼底雖有一剎心動,但隨即便搖頭拒絕,「不行,軍中不允許女人出入。」
「寧易非,你忘了我早年幹過什麼嗎?」
她八歲就開始遊歷在外,多年來一直以男子面目示人,從來就沒被人懷疑過,也從沒有人識破過她的真面目。
以男子面目混進軍中,這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寧易非眼裡閃過一絲猶豫。她縴手立時軟軟捂住他嘴巴,「別急著拒絕,聽我說完先。」
「你是軍中主帥,你的營帳是獨立的;你身邊也有親兵跟隨,帶上我這個親隨一塊,有什麼不可以?」
說罷,她微垂腦袋,掩著淡淡失望,幽幽嘆息起來,「我再不想經歷上次你遠在齊州的事了。」
她眨了眨眼,長睫恰到好處掩飾著眼底狡黠,還特意放軟了聲音帶著些許撒嬌意味說道,「你就答應讓我一塊去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