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煜眸光藏著暗芒自洛瑤面上划過,沒接寧易非的話,卻道,「寧世子才華卓越,實不該每日混跡市井。」
洛瑤心裡緊了緊,寧煜沒看她,接著又道,「寧世子明天就去工部述職吧,以後工部就交由寧世子主管。」
寧易非極快地蹙了蹙,強行壓下眼底厲色,不慌不忙道,「陛下,衛王府自建朝之始,就奉始祖令立下規矩嫡系弟子終生不入朝。」
寧煜微微眯眸,似乎還哼了哼,「始祖建朝之初,天澤人才濟濟;衛王府當時初建也同樣需花費無數精力治理,始祖才會定下那樣的規矩。」
「但時至今日,時移世易;如今朝野內外俱人才凋零,衛王府又根基深厚早步入正軌。寧世子才能卓著,豈能終日流連坊間浪費人才?我寧家堂堂七尺男兒理應為國效力。」
寧煜眉目冷肅,一瞥過去,自有帝王尊榮威重無形壓來,「就這麼定了,寧世子明天到工部述職。」
「寧世子生為寧家子弟,為國為民貢獻自身所長,義不容辭。」
寧易非皺了皺眉,即使面對寧煜刻意釋放的帝王威壓,也不願意就此臣服,「陛下,臣自虎頭山一役之後,身殘體虛。休養近十年仍未能復原,實在非臣不願意入朝出力,而是臣身體狀況不允許,還請陛下恩准讓臣繼續當個荒廢閒人。」
寧煜沉默下來,目光忽地掠過洛瑤。記憶里那個無拘無束無所畏懼的少女,那個與他一起玩鬧留在他記憶里唯一溫暖的少女,如今初為人妻,容顏似乎也透出嫵媚動人的光澤。眉目間溫柔的情意,在目光落向那人時,總會不自覺流露而出。
眼前的她,淡然垂眸安靜駐足,卻透出別樣驚心動魄的溫柔與艷色來。
她額角那枚蝶形印記——那枚令他一見驚艷再見難忘的印記,怎麼沒了?
是不是像他們之間的情誼那樣……悄悄的無聲無息就淡退?
寧煜驀覺心尖隱隱作痛。
近乎失落的自她臉上轉開目光,寧煜硬著心腸,毫無商量餘地的口吻道,「寧世子,朕看你如今氣色紅潤,跟正常人毫無區別,你就別再推辭了。」
他頓了頓,眉梢隱約有肅殺戾氣流泛而出,「明天你就去工部述職,這是聖旨。」
寧易非眼底冷芒一瞬暴漲。
好一個寧煜,居然用聖旨逼他。
洛瑤狐疑地看看寧煜,目光又流連至寧易非身上。她不是看不出兩人底下暗潮洶湧,就是不太能理解這兩人的關係怎麼突然鬧成今天這樣冷僵。
寧易非沉默片刻,慢慢放鬆袖下緊握的拳頭,「陛下既然對臣下了聖旨,臣自當從命。」
「不過臣在此先聲明一事,以臣的身體狀況,倘若一不小心誤了工部要事,臣可吃不起罪。」他意思的朝寧煜拱了拱手,「還請陛下明鑑。」
洛瑤聽著兩人之間針鋒相對越發激烈,心情也變得隱隱沉重起來。
「還有一事,臣望陛下知悉。」逼他破始祖定下的規矩入朝出力?
寧易非心裡憤怒冷哼,行,他可以去工部。但是,寧煜也別忘了另外一件事。
「朕還有其他要事,寧世子的事想必不是什麼緊要事,那就留待日後再奏。」寧煜瞄了眼洛瑤,似乎明白寧易非欲要奏請什麼,竟然想也沒想,直接找了藉口二話不說就拒絕。
寧易非眼底戾氣一瞬如天邊殘雲一樣席捲而來。
寧煜卻不容他再開口,一拂袖,不留半分遲疑,轉身便走。
洛瑤走過來拉著他的手握了握,「走吧,我們回去。」
兩人乘興而來卻敗興而歸。
坐上馬車之後,寧易非也久久沉默沒有說話。洛瑤情緒也不太好,她也沒想到今天偶遇寧煜之後,寧煜會突然臨時起意不顧始祖令強迫寧易非入朝。
她覺得寧煜為帝之後,她似乎越來越看不明白這位年輕帝王了。
寧易非微垂的眼角掠過身邊的妻子,心裡憤怒的同時也隱隱生出淡淡擔憂來。或許寧煜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但他同為男人,豈能看不明白寧煜看洛瑤的眼神深藏著什麼。
他煩躁在心裡暗嘆一聲,但願他與寧煜之間日後不會真走到那一步。
「你真不願意入朝就職?」洛瑤見他面容平靜,可呼吸略帶波動,她便知他心緒難寧。
「衛王府本就掌握著天澤半數兵馬。」寧易非聲音不顯喜怒,「雖然當年虎頭山一役之後,寧家軍折損近半,但眼下衛王府掌握的兵馬仍超過四十餘萬。」
寧易非淡淡聲音里透出隱約無奈,「手握軍權,若再涉朝政,衛王府豈能安然無恙屹立百年。」他不願以小人之心度寧煜帝王之思,但同樣也不願將他擁有的拱手讓人。
洛瑤眸光暗了暗,柔聲道,「明日實在不願意去工部述職,那就在府里陪我。」
寧煜再霸道,也不能強行命令一個纏綿病榻的臣子拖著病軀去述職。
當然,稱病不朝只能拖延一時而已。
洛瑤看得出來,寧煜不會同意寧易非一直閒散不朝。就算今日寧煜是臨時起意,她也從寧煜眼中看出了固執與認真。
天子令下,寧易非也不能一直抗著旨意不入朝。
稱病,大概就是順一順寧易非心中戾氣,也挫一挫寧煜透出的鋒利銳氣。
「好啊。」寧易非唇邊噙出溫柔淡笑,修長白皙指尖插進她發間,扣著她腦袋抵著額頭親昵蹭了蹭,「娘子有令,莫敢不從。」
洛瑤心裡莫名一緊,忽然便有淺淺酸澀自心扉冒了出來。
記得剛剛,他也被寧煜逼迫著說了句「臣自當從命」。眼前這個人,從來沒有強烈野心,與她情投意合,也只願過閒雲野鶴的生活而已。
「剛才你想說的是什麼事?」洛瑤閉了閉眼睛,將心底情緒隱去;而後睜開,澄澈如泉的眼眸,明光閃動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緩緩問,「很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