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的心思,一下被唰的拉了回來。她視線仍在長和公主身上游離,但耳朵卻極端負責的專注豎了起來。
「勞陛下記掛,」座中,氣質清雅尊貴的男子淡聲相應,「臣今年確實已經二十有餘。」
寧易非不緊不慢道,「臣這病體堪慮,纏綿病榻六年有餘,幸得陛下福佑,臣如今還能拖著殘軀坐在這裡。」
皇帝眼神一深,意味不明掃他一眼,「這養身體得一步步慢慢來。不過有件事,以你的年紀卻不宜再拖下去。」
寧易非默然不語。
皇帝又道,「衛王府得往下傳承,你也是時候該娶妻生子了。」
洛瑤心頭緊了緊,剛才壓下去的怒火又騰地衝上頭頂。皇帝是不是打著主意,想將長和公主賜給寧易非?
處心積慮將她與寧易非拆散,皇帝才會覺得心滿意足?
「謝陛下關懷。」氣質清貴的男子似乎沒聽出皇帝的弦外之音一樣,仍不慌不忙道,「不過臣自知身殘軀敗,斷不敢胡亂連累他人。」
「子嗣傳承再重要,也重要不過性命。」寧易非眉梢一揚,眼角隱隱流蕩一股譏嘲,「若臣將來傳承的子嗣,就跟胡侍郎這樣,臣倒寧願就這麼過。」
「什麼時候這破身子拖不住,什麼時候就去陪伴父王母妃他們了。」他說罷,十分誠懇地朝皇帝拱了拱手,「還請陛下勿再為臣這點小事勞神。」
不願意跟胡侍郎這樣?就是不願意違心屈服在皇帝的淫威下了?他直言皇帝敢賜婚他就敢抗旨?
洛瑤深垂的眼眸,隱隱閃過一抹奇異芒動。這人,居然當面嘲諷皇帝。真不怕皇帝突然發揮喜怒無常的本性,治他大罪。
皇帝臉上仍帶著笑,但眼角閃爍的芒動卻在瞬間變了數變。
當然,皇帝剛才不過試探試探寧易非而已。今天已經為華南笙與洛瑤賜婚,自不急在一時收拾寧易非。
長和公主——。
皇帝狀似無意掠過下面的少女,唇角漸漸堆出若隱若現的森寒冷笑來。
不過,皇帝想就此打住這話題。寧易非眼光一深,卻忽淡淡道,「陛下,五殿下與臣年歲相差不遠。臣這破身體不宜拖累別人,五殿下這年紀娶妻生子卻正好。」
不是賜婚賜上癮嗎?不是拿胡侍郎開刀向他們證明,雷霆雨露皆為君恩嗎?
那就先給寧煜賜一個看看吧!
「他呀?」皇帝意味不明的眸光划過皺起眉頭的寧煜,笑道,「這隻皮猴子年齡看著長上去了,可這心性還未定。」
也就是說,寧煜的婚事還不急了。
寧易非淡淡應和一句,「還是陛下了解五殿下。」
「來,大家喝酒。」皇帝抿了抿嘴角,遂若無其事舉杯。
洛瑤默默打量著座中的長和公主,發覺這位長和公主十分有意思。剛才寧易非提到寧煜時,這位公的盯著寧煜的眼睛都在發亮,整個人似乎也在頃刻間透出一種期盼的欣喜的神態來。
難道這長和公主對寧煜看對眼?
她狐疑地轉著眼睛,視線似有意無意掠過寧弦溫和清瘦的臉。她怎麼感覺寧弦對這位長和公主也有意?
難道寧弦欲娶這位公主為正妃?想要借著天澤與文丹國結盟的時機來個鹹魚翻身?
瞧皇帝的意思,似乎在盤算著將長和公主賜給寧易非……。
如今這情形——瞧著還真有趣了。
洛瑤怔怔出神中,眼前忽有陰影覆下,她抬起頭來,就見雲嬤嬤站在面前。
恭恭敬敬道,「洛……哦不,是昭陽郡主,皇后娘娘想到外面走走,請郡主你陪她一道到外面賞賞花。」
少女看她一眼,隱下眼底若有所思,往皇后座位方向望了望,「皇后娘娘想讓我陪著一道到外面賞賞花?」
雲嬤嬤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角,笑道,「是的,昭陽郡主。」
雲嬤嬤道,「請昭陽郡主隨奴婢來吧。」
洛瑤默默跟在她身後,遠離了宴會,在花園拐了兩道小徑,才看見皇后背對著她出神,雍容華貴的站在粗壯合歡樹下。
「臣女參見皇后娘娘。」
「瑤丫頭你來了。」皇后聽聞她聲音一剎,眼底有濃濃戾氣飛閃而過。
不過皇后轉過身去面對洛瑤時,瘦削的面龐便流露出淡淡的近似慈愛長輩看晚輩的笑容。連她的聲音,聽起來也是欣喜而歡快的,「來,陪本宮到那邊的海棠林走走。」
洛瑤落後於她兩步,不卑不亢應道,「是,娘娘。」
「你這丫頭,在本宮面前就不要如此拘禮客氣了。」皇后扭頭看她一眼,含笑嗔道,「本宮不是已經收了你為義女嗎?」
「如今陛下也下旨冊封你為昭陽郡主,你該不會心裡還對本宮有什麼想法吧?」
洛瑤心裡冷笑,冊封她為昭陽郡主還不是為了今日賜婚給華南笙做準備。難道這雙無恥帝後光明正大將她賣了,她還得對他們感恩戴德?
「娘娘多慮了,臣女今天進宮除了赴宴之外,還是特地向娘娘你致謝的。若沒有娘娘所請,臣女肯定做不成什麼昭陽郡主。」
她這番話說得淺淡,讓人聽在耳里卻又似感人肺腑。
實則皇后對她有多深重的憎惡仇恨,她這話里就藏有多重的嘲諷。
皇后臉色一變,笑容僵了僵,卻似沒聽出她的嘲諷之意一樣,反停下腳步,捉住洛瑤的手,語重心長道,「瑤丫頭,說起來本宮與你娘墨流霜也算故交了。看你如今這模樣,本宮心裡自對你憐惜幾分看重幾分。」
「說實話,本宮也沒想到你娘當年會在你未出生之前就與文丹國的國君指腹為婚,為你定下婚事。」
洛瑤心中一動,遂淡淡笑了笑,仿佛不經意道,「娘娘既與我娘是故交,當年應該聽說過這事吧?」
將她推上文丹國的和親之路,究竟是皇后的主意?還是皇帝的意思?抑或還有第三個人在文丹國前來之前,收到了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