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老夫人點頭,又忍不住嘆息一聲,「這是老身份內之事,溫大人客氣。」
很快,老夫人就傳令下去,讓所有前來參加壽宴的女眷都集中到內院一個花園來。
洛瑤與七公主自然也在其中,北堂明珠這時也被趕到花園裡。她趁著眾人不注意悄悄走到洛瑤身旁,「瑤瑤,許夫人真死了?」
洛瑤輕輕點頭,「你看這陣仗,能假得了嗎?」
北堂明珠嘆氣,「好好的壽宴,居然弄出人命來。也不知席老太爺知道這事,心裡會怎麼想。」
洛瑤掩著眉間嘲色,淡淡道,「我們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你還有心思去擔心別人高不高興。」
北堂明珠雙眉一挑,她臉上倒不見什麼擔憂之色,「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們又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害怕什麼。」
洛瑤似笑非笑瞥她一眼,壓著聲音道,「你難道沒聽過: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故事嗎?」
北堂明珠一怔,「什麼意思?」她警惕地瞄了瞄四周,也同樣將聲音壓到極低,「莫非你知道是誰下的毒?」
洛瑤只是笑,卻搖著頭不肯再說。
不過就在她們說話間,溫大人就已經將兇嫌的範圍縮小了許多。
大約又過了兩刻鐘,溫大人基本已將所有女眷排查完畢。最後將疑兇鎖定為洛瑤、七公主,以及後來與皇后許夫人她們一道到過書房的人。
而數名御醫在遂一排查之中,通過反覆查驗,最後也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書房。
定國公思量片刻,道,「既然兇嫌與毒物本源都牽涉到書房,那就請一干人員穩步到書房再行定奪。」
隨後就有人過來請洛瑤與七公主移步,北堂明珠擔心洛瑤,也跟著一起前去了。
洛瑤與眾人一齊去到書房外的花園時,卻見皇后撐著羸弱的身子也執意來到了書房。
「皇后娘娘也來了?」北堂明珠看了看虛弱得連路也走不了的皇后,意外之餘,又隱含憂慮地看了眼洛瑤,「難道書房裡真有什麼毒物半日香?」
她直爽卻不笨,此刻看見皇后,心裡已隱隱覺得接下來的事情會對洛瑤不利。
洛瑤看著她,仍一臉淡然無甚波動的模樣,「也許吧,最後結果要等御醫徹查過才知道。」
這時候,皇后與眾人一樣在外頭等著。洛瑤一直都是一副坦然從容的面目,七公主則一派天真模樣,除了她們二人,其他人面上或多或少都透露了些惶恐不安。
在排查時,溫大人發現除了與皇后一起之外,許夫人期間並沒有與其他人有過接觸,也沒接觸過什麼吃食。
御醫又從許夫人手中看到一個傷口,繼而推測許夫人應該是因為曾接觸過半日香,因接觸時間可能較長,且毒物無形從傷口直接滲進血液,這才導致明明許夫人與皇后兩人是同時毒發,皇后性命無礙,許夫人卻命喪黃泉的不同結果。
通過種種查驗,最後終於將疑物定到洛瑤所寫那幅字上。
這才有了眼前一幕。
不過,推測終究是推測。自然還要通過檢查,來確認是否成為實證。
「陸御醫,檢查出來沒有?這幅字上面到底有沒有半日香?」皇后不心急,洛瑤也不心急,反而席老夫人最耐不住性子。看見陸御醫在書房裡反覆查驗幾遍也沒出聲,登時急躁追問起來。
陸御醫繃著臉又仔細檢查一遍,才抬起頭神色古怪地極快掠了眼皇后,又望向同樣神情嚴肅的溫大人,才緩緩答,「老夫人稍等,等我向皇后娘娘確認一件事,就可以告訴大家,這幅字上面到底有沒有半日香。」
皇后一副虛弱到氣力不繼的樣子,「陸御醫有話請直說。」
「娘娘,臣就是想確認這幅字確實是洛大小姐與七公主單獨在書房裡獨立完成的嗎?」
皇后一臉茫然看著他,肯定點頭,「沒錯,這幅字就是她們倆獨立完成的。」
「記得當時洛大小姐將字寫好,本宮就與父親還有許夫人他們來到書房。本宮心裡高興,本還打算親手將字掛到牆上,後因一時身體不適,才讓許夫人人代勞。」
皇后閉了閉眼睛,一臉悲傷內疚之色,接著往下說道,「誰知,許夫人就這樣……都是本宮不好,若本宮沒讓她代勞,說不定她就不會出事。」
這話里話外,竟已經認定洛瑤寫那幅字暗藏半日香這致命毒藥了。
陸御醫默默打量了一眼洛瑤,又道,「既然娘娘確定,臣就放心了。」
其他人還未言語,一同在花園裡等候的女眷中,已經有人忍不住義憤填膺指責起洛瑤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皇后娘娘之前一直掏心掏肺待她那麼好。甚至為了她,差點要將一個管事杖斃,她竟然恩將仇報,做出此等喪心病狂之事。」
洛瑤面無表情,就跟沒聽見這大聲指桑罵槐的責備一樣。北堂明珠卻忍不住氣憤反唇相譏,「事情真相到底如何目前還沒有定論,你們憑什麼胡亂抵毀他人?」
有人鄙夷地盯了眼洛瑤,還一臉苦口婆心的嘴臉勸起北堂明珠來,「有些人外表看似柔柔弱弱,誰知道是不是惡毒的蛇蠍心腸?北堂小姐還是睜大眼睛看清楚才好,免得一著不慎引火燒身連累自己。」
七公主大概在宮裡也見慣了這種把戲,也沒見她露出感興趣的模樣,反一臉好奇睜著眼睛只顧著盯著洛瑤看。
溫大人皺了皺眉,文雅的臉上看起來也多了幾分嚴肅之色,「陸御醫,請你說清楚,這幅字到底有何玄機?又跟許夫人的死有何關係?」
「溫大人,」陸御醫朝京兆尹拱了拱手,緩緩將詳情道來,「這幅字本身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用來寫字的墨汁。」
洛瑤微微眯起眼眸,面容淡淡,只有隱約上翹的唇角透出幾不可見的譏諷弧度來。
席老夫人不耐催促,「陸御醫就別賣關子了。」
「老夫人,」陸御醫瞄了眼洛瑤,見她鎮定自若毫不受影響,心裡莫名湧上些許不安。不過他掠見皇后在一旁鎮著,登時心神又定了,「半日香自身本就帶著淡淡香氣,有人將半日香融於墨汁當中,用此墨寫出來的字裡行間,自然而然就等同含著劇毒了。」
他望了望皇后,又接著往下說道,「想必許夫人也是因為在幫忙掛字時,兩手不小心觸碰到這些墨跡未完全乾透的字,半日香沾到她皮膚上她又沒有及時洗去,再由傷口滲進血液,才促使她突然喪命。」
席老夫人登時又驚又怒,「你是說,這幅字的墨汁果真藏有半日香?那墨跡干透之後,這毒藥對人還有沒有影響?」
眾人齊齊回神,想起這書房雖非老定國公專用之所,但也是常用之處。
念頭轉罷,眾人又不約而同將驚恐的目光投向洛瑤。
難道這個心思詭奇的洛大小姐原本想要毒死席老太爺?許夫人是意外遭了無妄之災?
難怪席老夫人聽說這個會如此震怒了。
陸御醫有些遺憾道,「老夫人,若這幅字沒有泡到水裡洗掉,藏在其中的半日香是不會因為墨跡干透就消失的。」
席老夫人勃然大怒,再也忍不住震驚地扭過頭死死瞪著洛瑤,怒喝道,「洛瑤,我定國公府與你何怨何仇?你為何要處心積慮謀害我家老太爺?」
面對席老夫人的怒吼與等同坐實她罪名的指責,洛瑤還能不慌不忙站出來,甚至還帶著笑意環顧一眼四周,也沒理會席老夫人的怨責怒罵。反看著陸御醫,淡淡道,「陸御醫,你可要看仔細了再說。」
陸御醫被她澄澈明亮的眼眸一掃,竟不可自抑地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洛瑤又慢悠悠道,「你確定已經檢查清楚?再無遺漏?」
陸御醫頭皮一庥,洛瑤的神情太過平靜語氣也太過古怪,似乎篤定什麼一樣。皇后狐疑地打量她一眼,又審視地盯著陸御醫看了一會。
溫大人也看出陸御醫的反應有些不尋常,遂疑惑開口,「陸御醫?」
這個時候,陸御醫已經成了騎虎難下之勢,只能硬著頭皮嘴硬反駁,「洛大小姐想狡辯麼?可惜證據面前,狡辯也沒用。我更不會昧著良心包庇殺害許夫人的兇手。這幅字,確實含有能令人致死的半日香。」
「這幅字既然是洛大小姐所書,將半日香這毒藥下在其中的人,必定是你無疑了。」
洛瑤憐憫的目光輕輕划過他急切證明自己的臉,緩緩勾起唇,吐出滿含遺憾的嘆息,「陸御醫說完了嗎?說完了,那就輪到我了。」
皇后這時忽然一陣咳嗽,眾人注意力被她分散,洛瑤自然也無法順利往下說。
「小七,」皇后咳嗽完畢,抬起眼來,又憐又痛又無奈地看著寧敏,柔聲哄道,「母后知道你一向是個誠實的好孩子,你今天一直跟洛大小姐在一起。本宮沒記錯的話,她在書房寫字的時候,還是你自告奮勇給她磨的墨,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