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炯炯目光如箭射來,寧易非心裡沉了沉,「臣領旨。」
待寧易非從皇帝的寢宮出來,已經快到午膳時間了。
回到他的住處,只見那素衣淡釵的少女挽著流雲袖,正在飯廳里忙碌著。他心頭忽如暖陽拂過,整個人說不出的歡喜滿足。
若此生,有她心甘情願含笑洗手做羹湯,這日子也算圓滿了。
「回來了。」洛瑤一抬頭,望見日影里斜立樹下的清卓身影,含笑道,「回來得正是時候,趕緊洗手吃飯。」
「洛瑤,我又想將你藏起來了,怎麼辦?」寧易非乖乖洗了手坐好,看著眉目溫柔的少女,心裡有個念頭一直控制不住直鬧騰。
「如何?不習慣我偶爾賢惠?」少女調皮一笑,似看穿他所想,隨後便道,「這一桌子的菜就有兩道是我做的。所以寧世子有什麼想法,現在都可以及時打住。」
她這雙手,還是比較適合拿針。嗯,還是扎人的針。至於拿菜刀什麼的,就留給擅長此道的人去做吧。
寧易非看著她,認真道,「我不缺廚娘,不缺繡娘,就缺個娘子。」
洛瑤忽然想起他強逼自己給他縫製衣裳的事,磨了磨牙,掠他一眼,氣鼓鼓低下頭去不肯搭理他了。
寧易非一頭霧水,實在想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惹到她。
直到許久許久,看見她衣袖下那段瑩白腕骨若隱若現里還透著一隻回紋手釧,才恍然大悟悶笑起來。
「聖上精神不錯。」用完午膳,寧易非才將皇帝寢宮的事慢慢告訴她,「他還特意給我找了件苦差事。」
洛瑤眸光閃了閃,默然與他交換一個眼神,似諷似譏地笑了笑,「看來巫醫的血祭很有用。」
一醒來精神就不錯?這內情可有意思了。
「對了,那個巫醫被雷打醒沒有?」
寧易非答,「醒了。聖上賜了他一堆珠寶,讓人送他離開行宮了。」
洛瑤默了一下,意味深長又問,「沒人找他麻煩?」
「不是沒有,是不敢。」
洛瑤詫異,「這麼說,聖上還挺看重他。」讓人保護得嚴密,那些想對巫醫下手的人,才無從下手。
洛瑤默然。
也是,沒有巫醫,那出大戲未必順利唱得下去。
洛瑤想了一下,又問,「昨晚的意外,都死了誰?」
「六部都有人受傷,不過死的官員,卻集中在兵部與吏部。」寧易非想了想,才接著說,「另外,戶部也有官員在昨晚意外中受了傷,不過在陛下醒來時不幸咽氣了。」
這話說得大有玄機。
少女忍不住審視他一眼,「聖上讓你揪出害群之馬,可曾讓你立下軍令狀?」
寧易非緩緩揚起唇角笑了笑,那笑意在唇邊似乎剛剛凝結清淡小花模樣,又倏如遇到暴厲霜雪,一下便涼了,化了。
「他提起我父王,還不止一次提起,還說幸好我還健在,他才沒愧對寧家列祖列宗。」
少女低低嘆息一聲,明白他眉間森然刺痛與鬱結從何而來了。
「寧易非,曾經那麼痛苦不堪的六年你都熬過來了,還有什麼是你不能忍受的?」
時機到了,他們的仇他們的冤,總有昭雪一日。
「是,如今確實沒有什麼是我不能忍受的。」寧易非深深吸了口氣,轉目柔柔凝視她,「尤其如今我身邊還有你。」
「你記得就好。」洛瑤笑著轉了話題,「關於調查,你手裡如今有什麼線索沒有?」
男子凝著她低低一笑,俊儔絕倫面孔上悲傷之色已一掃而空,「有娘子這樣的賢內助在,我有什麼可愁的。」
「娘子不就喜歡我這樣口無遮攔麼?」男子眼神立時染了幽怨,不過認真看的話,一定不會漏看他眉宇的滿足歡喜,「還是,你願意我對別人也這樣口無遮攔?」
她願意才有鬼!
不過這樣的話真告訴他,豈不助長他氣焰!
「繞口令呢?繞得我頭都暈了。」少女嗔惱掠他一眼,岔開話題,「我手裡確實有些線索,原本我還不確定要不要告訴你。不過現在,我確定了。」
寧易非眼神一亮,「什麼線索?」
少女立時笑吟吟接口,「咦,我說我確定不告訴你了呀。你還問?」
「欠收拾了是吧?」寧易非站起,三兩步跨到她面前,作勢慢慢俯下頭去要親她,「給你機會再說一遍,是告訴我還是不告訴我?」
少女絲毫不受威脅,抬著頭,眨轉著澄澈明亮雙目,一臉無辜道,「寧世子,我倒是想告訴你。可惜剛才忘了提醒你,我這人膽子小,特別受不得別人威脅。別人一威脅的話,我肯定把該忘記的不該忘記的都忘了。」
她無奈眨了眨眼,笑眯眯道,「所以現在,抱歉得很,我倒是想告訴你,就是一時半會,哦,也許十天半月也想不起來了。」
「是不是受威脅程度越嚴重,失憶的時間越長?」寧易非帶著笑,英俊眉眼在緩緩地不動聲色逼近過去。
「確實……。」洛瑤下意識張嘴就答,然而,她尾音還沒未出口,就再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寧易非眉眼帶著陰謀得逞的淺淺壞笑,將薄唇輕輕印了下去。
許久,溫柔索吻輾轉到看見少女耳垂都冒了誘人緋色,他才戀戀不捨抽身。
「現在,想起來了嗎?」
寧易非勾著唇,愉悅地低低笑起,「你再這樣看下去,我可忍不住了。」
「昨晚的事情,既然是人為,時間上就有先後。」少女聽著他暗啞笑聲,不敢再遲疑,只能羞惱又歡喜地飛快道,「你從這方面去查,肯定能順藤摸瓜查出誰是那個害群之馬。」
寧易非深深凝她片刻,忽帶著少許失望嘆著氣坐了回去,「我倒是盼著你還記不起來呢。」
少女氣惱得掠他一眼,小聲嘀咕一句,「你倒想得美。」
男子意味深長瞥了瞥她,含笑不語。
「你心裡是不是已經有懷疑人選?」
少女立即道,「寧世子,聖上現在讓你來調查,是要拿證據來說話的。」所以,別再犯懶套她的話了。她即使推測得再準確,也不能給他當證據。
況且,這傢伙並非查不來,就是想在這磨著她瞎耗時間而已。
「好吧,為了不讓娘子面上無光,日後被人嘲笑嫁了個無用的廢物,為夫還是努力自己去調查。」
寧易非站起來,將手遞給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少女愕然,視線自他伸來的修長手臂飄到他俊臉上,「去哪?」
寧易非嘆氣,「回你的新家,還能去哪!若是你現在改變主意願意住這的話,我們就省了再走這一趟。」
「動作不慢呀?」少女讚賞地看著他,將手放入他手掌,「一會功夫就給我找到合適住處了。」
目光溫柔划過,他淡淡道,「這個自然,在我心裡,你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別的事再重要,也重要不過你。」
洛瑤看著他,凝漾的眸光不偏不倚落在他臉上,灑在他臉上那層柔和溫暖的光,似乎就在這樣視線接觸中透進她心裡。
如果說,喜歡一個人,他的目光無時無刻不自主追逐那個人的身影。那個人的一言一行,都會令他不自覺奉若聖旨。
那麼真正愛上一個人,是不是那個人所有的一切都如刻進他骨子一樣?哦,這樣說還是太淺薄了,應該是那個人的一切都已經深深融入他的骨血中,如身體髮膚如呼吸一般,再也分離不出來。
他對她的感情就是這樣嗎?
不必刻意提起,更不用特別提醒,只要事關她,他就自然而然記得並且第一時間做出最合適的安排。
這個人,將她看成逾生命之重,從來不是嘴上說說而已。他用行動一遍又一遍告訴她,他心裡,她占著唯一獨特的超越一切的地位。
少女看著他熟悉眉眼,鼻子忽然有些酸,眼眶莫名便有些熱了起來。
淚意在眼底閃動,心裡卻被甜蜜幸福感動種種情緒塞得滿滿。
她在想,如果在這世間,她還會愛上一個人的話,除了他,肯定不會再有別人。
「怎麼了?傻丫頭?」驟然看見她眼底有淚光閃動,寧易非嚇得幾乎慌了神,立即心疼伸手輕柔撫上她眼瞼,「誰欺負你了?告訴我,無論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你讓他生不如死,那就讓他生不如死。你若想將他千刀萬剮,我肯定幫你將他碎屍萬段。」
洛瑤淡然看著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原本在眼眶打轉的淚珠,在她輕輕一眨的長睫下,忽然雨點一樣冒了出來。
寧易非手忙腳亂伸手去接她的眼淚,卻發覺無論他動作再快,也接不完那滴滴晶瑩的珍珠。
「哎,哎,我的傻丫頭,你到底怎麼了?別嚇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