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動作一頓,側頭看著她,神色微微愕然,「另外的人?誰?」
羅嬤嬤想了一下,才道,「不知是哪個道觀請來的道士。」
洛瑤讓墨玉將繡品收好,這才冷然應了一句,「道士?那位大少奶奶真當安國公府是她武北候府的地盤了。」
連假意詢問她一下都沒有,直接就將道士往安國公府帶。
「她這是讓人來驅邪還是作法?」
羅嬤嬤聽出她心中不悅,面上憂色越濃,「小姐要將人趕出去?」
「她這麼做固然不妥當,不過小姐若是直接將人趕出去,只怕也有傷她顏面。不如想個折中的法子……。」
「不趕。」洛瑤笑了笑,眸光不時閃動著,也不知想到什麼。此刻從她淡然含笑的面容,再也尋不著一絲不痛快的痕跡,「她辛辛苦苦將人帶進來,我趕出去作甚。」
羅嬤嬤訝異看著她,顯然對她的反應大出意料,「小姐的意思——容她將人帶進府里胡編亂造?」
洛瑤一臉無所謂地笑了笑,「我好久都沒看過別人跳大仙了,看看又何妨。」
羅嬤嬤見她胸有成竹的模樣,反倒越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弄不懂她在想什麼。
這時,許書錦身邊的婢女前來恭請洛瑤前往香雲小築。
待她去到香雲小築,毫無意外,又看到了平日難得一見的安國公也在當場。
看來許妙麗今日,又要來一出新鮮的。
寬敞的客廳里,地面鋪設著紅底金菊圖案的大紅地毯,正中擺放的八仙桌與座椅皆以紅木打造,後面的間斷屏風也同樣是紅木所造。一眼望去,這廳堂入目儘是脹眼的金與紅。
洛瑤微微勾唇,換一個人住進來,竟完全尋不著以前清雅典美的氣息了。
她父親安國公坐在正中,一張臉摻雜著淡淡歡喜與淺淺不豫之色。
少女眸光閃了閃,許書錦真懷孕?不過許妙麗的做法,也惹他不痛快了。
「見過父親。」她走至屋正中朝安國公盈盈行禮,視線往側面的中年道士頓首,「這位是?」
安國公眼角斜去,沉著臉還未開口,一道端凝秀麗的身影自屏風後出來。看著洛瑤便笑道,「大小姐,這位是安興道長。」
聽了這話,安國公似乎頭一回覺得看洛瑤這個女兒順眼些。
他意有所指地掠了眼笑容僵住的許妙麗,緩緩道,「你當家打理庶務,這事自然該你辦。」
父女倆竟聯合起來唱對台戲!
許妙麗扭著帕子,似乎想將父女兩人奚落的尷尬扭碎一樣。
「大小姐,這位安興道長是我請來的。」沒等到洛瑤再給難堪,她自發腆著笑坦然承認,「之前我妹妹不是夜裡心悸難安嗎?就想著我既然來探望她,順道請位道長看看這個新搬的院子對她運勢可有影響。」
「大小姐年紀小,又……,哎,一時想不到這上頭去也很正常。」明明自己越俎代庖惹人生厭,她還能反過來倒打一耙責怪洛瑤不知事。許妙麗看著笑意微微的少女,一臉為她著想的模樣,「大小姐別怪我多事就好。」
我倒是想怪,可怪你多事就有用嗎?
洛瑤心裡輕嗤一聲,好話歹話都讓許妙麗說完了。這個女人,堂而皇之將手伸進安國公府來,還不知滿足。
「大少奶奶對我們家夫人真好。」洛瑤輕笑,面上露出羨慕的神色,「時時刻刻都怕她在我們家過不習慣,若我也有一個這樣的姐姐就好了。」
這是說,許妙麗擔心安國公府虐待許書錦。
安國公臉色一變,隨即冷冷飛記眼刀過去,「不知大少奶奶請來這位道長有什麼能耐?不妨讓我們見識見識。」
「老爺。」這時,門外傳來許書錦婉轉溫柔的聲音,「安興道長已經看過香雲小築,這地方確實是個宜室宜家的寶地。」
洛瑤留意到,她父親瞥向許書錦時,眼底飛快閃過幾分嫌惡之色。
她抬起頭來,目光在許書錦臉上流連而過,唇畔噙出淺淺耐人尋味的笑意。看來她父親已經見識過許書錦的「真容」了。不過許書錦這個當事人,似乎還沒有機會瞧一瞧自己容貌變化。
許書錦飛快地瞥了眼安國公,隨即嬌羞低下頭,「姐姐多慮了,我沒那麼嬌氣。」
「話可不能那麼說。你是雙身子的人,自然得處處謹慎小心。」話一頓,許妙麗將目光投向下首的道士,「安興道長,之前你說這院子還有些小問題。現在安國公府當家作主的人都在這,到底有什麼問題你就說吧。」
安興道長站了起來,持著一柄拂塵略略向安國公躬身致意,才緩緩道,「安國公,尊夫人如今身懷嫡裔,住這院子本來正相得益彰。只不過,她之前體虛積弱,又動土移屋,終究有些影響運程。」
安國公漸漸皺起了眉,洛瑤則微微帶笑,一臉無所謂。
「若無外物相助益,只怕於她日後生產不利。」
許妙麗立時露出擔憂之色,連忙問,「道長,那該如何化解?」
「這事說起來也簡單。」安興道長默默掐了掐手指,「就是請一位命格貴重之人,住進這院子一段時間便可。」
許妙麗眼睛立時一亮,洛瑤唇邊笑意一瞬濃烈如酒。
原來她們打著這主意。
「安國公,為了妹妹的健康,這事你不會阻止吧?」許妙麗問的是洛千重,但眼睛打量的卻是洛瑤。
洛千重皺著眉頭不說話,許妙麗又道,「當初妹妹嫁人,我父母就十分不不舍……。」
這是變相提醒安國公,不要忘了這婚事是皇帝保的媒。
安國公臉色變了變,洛瑤忽插話,「夫人,不知先前是哪位大夫給你看診?」
許妙麗怔了一下,立即惱怒盯著她,「大小姐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懷疑我們說謊?」她瞄了瞄已現傷心色的許書錦,聲音登時怒而生厲,「我們有必要拿安國公的子嗣說謊嗎?」
「大少奶奶誤會了。」她笑了笑,神色語氣一如平常般謙和,「我就是想向那位大夫了解一下,日後夫人的飲食起居有哪些宜忌。以她今時的情況,萬事還是小心些為好。」
許妙麗變臉的功夫也是一流,剛剛還一臉怒氣衝天的模樣,聽了她這番解釋,立時寬心一笑,再不見剛才無形凝聚的劍拔弩張,「哎,原來是我太緊張了。」
「剛剛大小姐說這些事情,大夫已經留下詳細醫囑,自有下人會遵照醫囑嚴格規辦。」
她視線一瞟,從洛瑤臉上划過,又落到安興道長身上,「道長,還是繼續剛才的話。」
「這命格貴重之人,怎麼說?」
安興道長沉吟一下,「這個麼,得看每個人具體的生辰八字,才能算出命格是否貴重。」
「我看就不用算其他人的了。」許妙麗截過話來,「前些日子聽聞周貴妃身體抱恙,不是還讓大小姐進宮陪伴過一段日子?」
「聽說那會就有道長算過大小姐的八字,說她的命格清奇且貴重。」
洛瑤玩味一笑,「大少奶奶消息真靈通,坐在定國公府里,也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許妙麗似乎一點也沒察覺出她的諷刺一樣,反一本正經道,「事關我妹妹的夫家,我自然比旁人更關注一些。」
安興道長立時一臉驚喜道,「既然連宮中貴人都指名讓大小姐陪伴,可見大小姐的命格確實十分貴重。」
不是說她命格不好煞氣重近誰克誰嗎?
需要的時候,這煞氣重也是能改的?
洛瑤心裡嗤笑,並不打算與許書錦綁在一塊。因而極認真道,「道長也知道那是宮中貴人了,既然是貴人,人家的命格自然也是清貴無比的。當日周貴妃招我進宮,不過是因為我在山野長大,讓我住進她的寢宮替她照看幾隻畜生而已。」
「智空大師天下聞名,他曾給我批過命,說我命中煞氣極重。」她看著面色微現尷尬的道士,淡淡道,「我可不敢胡亂擔道長你冠上的清奇命格,若我真住進這香雲小築,萬一日後夫人有什麼好歹,我豈非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說罷,她又轉頭看著安國公,「還請父親體諒,讓其他人住進來陪伴夫人吧。」
「這險,誰也冒不起。」她微微笑著,淡然掠過許書錦神色不豫的臉,「尤其是夫人,我想,你應該是最不希望冒險的人了。」
想起溫存時,燈下那張還算清秀不俗的臉,忽然現出數道讓人倒盡胃口的猙獰疤痕。
目光划過下首安靜端坐的女子,安國公皺了皺眉,其實對於許書錦肚裡的孩子,他一點也不看重,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