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嬤嬤腿腳同時發軟,一個蹌踉,竟失了平衡直直往前栽去。她這一撲,又重又狠又急,以至前面全身心都放在洛瑤身上的僧人根本來不及任何動作,就被她一撲一個準。
沒有絲毫懸念的,僧人被雲嬤嬤撲倒壓下再加猛烈撞擊,兩人竟同時骨碌碌滾到樓梯處。左邊樓梯的陰影里有人袖下生風,輕柔的,似乎不帶一絲力度的風無聲無息朝他們拂了過去。
洛瑤雙目驀然瞪大,就見兩人似捆成一團粽子般,沒有一絲凝滯,十分乾脆利落地順著旋轉的樓梯「呯呯咚咚」地一路往下滾。
洛瑤凝神靜聽,大約過了足足半盞茶功夫,估計那兩人已經滾下三四層塔下,那陣讓人心底發毛的聲響才漸漸弱下去。
她無聲勾了勾唇,眼裡冷意如霧,隱隱飄過又瞬息散去。又等了一會,她才扶著樓梯,佯裝驚訝擔憂的樣子,向著下面探著腦袋,大聲詢問,「雲嬤嬤,你們怎麼樣了?怎麼如此不小心滾下去了呢?」
下面,有壓抑的沉悶的哼哼唧唧呼痛聲隱隱約約傳上來。不過,雲嬤嬤並沒有回應她,想來眼下即使沒有痛暈過去,只怕也痛得說話不利索了。
又聽了一會,似乎外面有人匆匆進來將雲嬤嬤與那僧人抬了出去。
聽著來去匆匆的腳步聲,仍舊滯留塔頂最上層的洛瑤有些想笑,心裡又有些不是滋味的悵然。
半晌,她望著樓梯旁幽幽陰影里,輕聲嘆道,「看來人家徹底將我忘了。」
她偏著頭,目光亮亮地看著自陰影里走出的男子,又嘀咕一聲,「也許,順便將我鎖在裡面,讓我嘗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滋味也有可能。」
「有我在,什麼鎖能難得住你?」男子低笑走近她,細細打量她片刻,直至確定她完好無礙之後,蔚蔚幽深的眸光突地盪出一縷惱意,「為何剛才不讓我結果了他們?」
洛瑤看他一眼,神色莫名垂下眸來,淡淡道,「你看出那個僧人的身份了?」
寧易非點頭。她苦笑一聲,慢慢道,「弒兄這種事,能不做還是不做的好。」
寧易非雙眸眯起,微慍的眸光中含著一分不贊同,「不是你要殺他,是他自己害人不成反害己,怨不得別人。」
剛才,若非她剎那側身回頭,那個假僧人對她出手不成,自然就會因為失足撞破窗戶摔下高空,然後墜亡。
那是他們為洛瑤設計好的結局,若是結果換個人,想必也不會有太多人介意的。
至少,他就絕不會介意。
洛瑤蹙了蹙眉,明顯心緒不佳,「如今經文已經供奉在這高塔之上,皇后留難的藉口已用完。何必再陡生枝節給她製造機會。」
「若在最後關頭出了人命,只怕這皇覺寺我們還得繼續待下去。」
少女搖了搖頭,面色帶了一絲憎惡,「這地方,我如今一刻也不想多留了。」
寧易非凝視她片刻,看著她發白的小臉,終微微嘆息一聲,「既然你不喜歡這樣,那這回饒過他們便罷。」
待到洛瑤再回到廂房,卻聽聞皇后留下口訊,因鳳體欠佳已先行離開。
既然皇后已走,洛瑤自然更不想在皇覺寺待著。
趁著收拾行裝的空隙,洛瑤沉吟片刻,問道,「對了,元香,雲嬤嬤與那僧人後來如何?傷到要害了嗎?」
元香想了一下,才答,「奴婢看來並不怎麼嚴重,除了暫時不能走路之外,他們根本沒傷到內腑。」
也就是說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了。
洛瑤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便略下這事不提。
待回到府里,也懶得打聽洛成瑋的消息。反正那個人是死是活,對她已經影響不大。只要他不再犯在她手裡,她也懶得理會那個人。
不過有件事,卻從那一夜,她皇后所用那瓶藥油辯出提那花氣味開始,就一直盤桓在她心頭。
這一日,洛瑤在花園裡遇到久未露面的洛冬玫。
新雨過後,花園裡還有未曾乾涸的水坑。
洛瑤眸光一閃,悄然朝元香遞了個眼色。那眼色……元香當然看得懂,不過其中含義太讓人意外,所以元香還愕了一下。
眼見洛冬玫正迎面走來,元香又確認地看了眼洛瑤,這才悄悄踢了顆石子出去。
「噗」的一聲,石子輕輕打在洛冬玫膝蓋上,她雙膝一軟,身子立即不受控地倒了下去。
「啊,我的裙子,我的新裙子!」大概剛才那枚石子打到她膝蓋時,她腳下正踩在不平的地面,還以為是自己站不穩才跌倒,根本就沒意識到被元香暗中算計。
她在那邊撒潑地哭鬧咒罵著,洛瑤含笑施施然走了過去,在丈余遠的地方站定,目含譏嘲居高臨下看著她,輕蔑地笑了笑,「這不是五妹妹嗎?不就弄髒了一條裙子而已,在這大吼大叫什麼呢!」
洛瑤掠她一眼,扭頭看了眼神色驚訝的墨玉,繼續裝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態勢奚落道,「哦,不說我都忘了。墨玉,五妹妹每月的月銀是不是只有三兩?」
墨玉有些傻眼地點頭,洛瑤瞟了瞟臉色青紅交加的洛冬玫,又輕漫地勾了勾唇,一臉同情的模樣,悠悠道,「這也難怪五妹妹會大發雷霆了,畢竟這套春裙,沒有四五十兩銀子可做不來。心疼也是應該。」
她故意嘆了口氣,繼續刺激洛冬玫,「五妹妹也是知道我們府里的情況,這套裙子髒了,還是趕緊回去換下來洗乾淨吧。洗乾淨還可以繼續穿,對了,就我們府里的情況,說不定這套裙子還得穿到明年。」
洛冬玫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在洛瑤一反常態冷嘲熱諷下,居然忘了站起來,就這樣傻楞楞坐在地上瞪圓眼珠盯著洛瑤。
洛瑤心裡有些不耐,心裡自嘲一句,看來她還真不是做落井下石的料。
居然挑撥半天,都沒挑起洛冬玫火氣。
「或者五妹妹問繼夫人拿私房錢補貼一下,自己再去裁套新的裙子也行。」洛瑤皺著眉又嘆了口氣,一臉愁苦無奈的樣子,繼續道,「總之我們府里的情況,五妹妹這套裙子,我是愛莫能助了。」
「洛瑤,你這個賤人,你將我母親的錢都榨乾了,還在我面前哭窮!」
洛冬玫終於回過神,狼狽爬起來,指著洛瑤鼻子就罵,「你就是個災星,一出生就給府裡帶來不幸。這些年你怎麼不死在外頭?你看看你回到府里之後,將這個家弄成什麼樣子?我姐姐她死了,哥哥也……,就連母親也被你氣得臥病在床!」
「你這個災星,最該死的人是你,你怎麼不去死,還在這耀武揚威折損我們府的氣運!」
洛瑤眼神一沉,盯著她,慢慢冷笑起來,「洛冬玫,這些年你的禮儀都學到狗肚子去了?」
「還是以繼夫人本身的資質,只能教出你這樣目無尊長不知輕重的東西?」
她瞪著眼,竟然黑著臉不管不顧揚手沖洛瑤奔了過去,「你這個賤人,你怎麼不去死!」
洛瑤連眼皮也沒動一下,臉上笑意未變,就這樣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等著。不過有元香在,洛冬玫哪有機會真衝到她身前。
在掌風掃落洛瑤臉頰之前,就見元香一晃,接著便牢牢架住她手腕往後反方向一折,只聽得「咔嚓」一聲,腕骨折斷,她立即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
「見到長姐,不尊重不行禮也就罷了,竟還粗言穢語辱罵不止,還對我動上手。」洛瑤微微眯眸,冷哼一聲,滿目冷厲盯著她,「今天我折斷你的手,你服是不服?」
洛冬玫已經痛得眼淚鼻涕一齊流了,雖然被她狠厲的眼神與森然的語氣所懾;但她從小蠻橫慣了,骨子裡養成的唯我獨尊的驕橫意識,哪裡是一朝一夕可以改掉剔除的東西。
她震了震,慘白著臉,聲聲痛苦嚎叫著,卻仍極其怨恨地瞪著洛瑤,咬牙切齒道,「服?你這個災星,賤人,你就算把我打死,我也不會服你。」
說罷,她憤怒之下竟然忘了疼痛,又紅著眼再度朝洛瑤沖了過來。
「五妹妹,你這勇氣確實可嘉。」洛瑤冷笑一聲,仍舊站在原地沒動,「不過這舉動未免太過不智。」
「什麼智不智見鬼去吧,我對你已經忍夠了!」
可惜,她憤怒得像獅子也沒用,到了洛瑤跟前,元香輕輕一抬手就能將她毫不留情擋回去。
「很恨我?確實恨不得我死?」洛瑤盯著被元香擋著寸步不能進的洛冬玫,淡淡的口吻帶出最深的輕蔑,緩緩道,「可惜,你沒這能耐,只能繼續在心裡干恨著。」
「賤人,你走著瞧,遲早我會讓你好看。」
洛冬玫紅著眼,不甘地大吼,「若沒有元香這個賤婢,你早死百八十遍了。」
「要我好看?」洛瑤涼涼地看著她,「如何要我好看?依靠你那個已經病成一把骨頭的娘嗎?」
長睫闔下,在她臉頰投下薄薄陰影,陰影柔和美麗,她淡淡出口的話卻如利劍一樣傷人,「還是依靠你那個不男不女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