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可怕的真心話

  「洛妹妹,為免不識趣的閒雜人等再來打擾我們,我們還是換個地吧。」

  洛瑤看見他笑容便覺不好,聽了這話,心底咯噔一聲,下意識望了眼墨水靈,就見她這個所謂表妹果然一臉怨恨地盯著她。

  雖然她與寧煜的交情不錯,不過還沒好到可以隨時犧牲自己替他擋桃花的地步,更何況像墨水靈這樣一言不合就心生怨恨的爛桃花。

  她不怕麻煩找上她,但從不喜歡自攬麻煩上身。

  少女瞪著眉眼俱笑得張揚的寧煜,連忙板起臉,嚴肅拒絕,「我還有事忙,殿下自便吧。」

  說完,她便與元香墨玉匆匆往反方向走了。

  寧煜見狀,倒也沒有大呼小叫追隨過去,而是無視一臉含羞帶怯痴痴看著他的墨水靈,沉下臉也直接走掉。

  「殿下?殿下?」

  可惜寧煜聽到墨水靈柔媚入骨的嬌呼聲,腳步邁得更快,並轉眼就不見蹤影。

  墨水靈眼見自己無法追上他,只能咬著唇站在原地狠狠跺腳,「都怪洛瑤這個賤人,明明知道自己是天生寡婦命,還不知羞恥纏著五殿下。」

  「論美貌論命格,我比洛瑤那個賤人不知好多少倍,五殿下為什麼就看不到我的好呢?」

  她身邊的婢女聽聞她自言自語,只好拼命低著頭裝聾作啞。

  別人不知道墨水靈如何迷戀上寧煜,但她身邊的婢女卻很清楚。說起來,就是一次偶然機會,墨水靈在街上遇見寧煜騎著馬隨手救下一個小孩,登時便被他的風姿給迷住了。

  當然,寧煜並不知自己無意之舉就惹來棵爛桃花。即使知道墨水靈敬仰他若天神,他也不會理會這種看外表就犯花痴的女人。

  洛瑤匆匆離開那條溪流往北而去,卻又在途中遇上神出鬼沒的寧弦。

  「看來瑤瑤跟五哥的交情很好。」

  寧弦攔住她,涼涼的風裡夾送來他聽似溫和實則陰鬱的聲音。

  洛瑤冷眼看他,毫不客氣道,「六殿下有空,不妨多陪在陛下身邊,再不濟,也該多在王婕妤身邊露面。」

  她麼,就不勞他惦記了。

  寧弦緩緩一笑,病弱的臉龐陰鬱的線條似乎突然明朗起來,「原來瑤瑤還是關心我的。」

  她是關心他,關心他什麼時候被太子整死而已。

  她腳步一轉,直接掉頭換個方向離去。

  寧弦並沒有追過去,他站在原地看著她纖弱的背影漸漸淡出視野,唇角才慢慢勾出抹極淡又極涼的笑容。

  久久,再無人走過的路上,忽然冒出幾個人來。

  「我終於想起來了,原來洛瑤身上還烙著智空大師的批言。」這幾個人里,為首的乃是華衣披身的北堂征,其餘不過他的僕從而已。

  「看來她勾引男人很有一手嘛,寧煜寧弦,還有……。」他慢慢掰著指頭,聲音也漸漸低下去。

  天邊吹來一陣陰涼且猛烈的風,大風颳過,吹開他稀疏下垂的睫毛,露出那雙閃爍著算計毒芒的眼。

  「母親,」營地一個氈頂里,北堂征半蹲在一個眉目隱含凌厲的婦人跟前,半真半假撒嬌道,「你是不是最疼兒子?是不是絕不容許別人欺負你兒子?」

  婦人——寧國公府夫人,北堂征親娘,北堂夫人摸了摸他腦袋,眯起慈愛的眼眸,笑罵道,「說吧,你這猴崽子是不是又在外邊惹什麼事了?」

  聽這口氣,就知道北堂征經常在外面胡作非為,更知道北堂夫人習慣性出面替他善後,並且從不嚴加管教。

  北堂征自然深知他娘睜隻眼閉隻眼縱容著他,所以眼下見她眉開眼笑。立刻就發揮打蛇隨棍上的本事,舌燦蓮花般哄道,「母親大人在上,我再蹦躂也蹦不出你的五指山。」

  北堂夫人拍他一下,笑罵,「油嘴滑舌,說吧,什麼事?」

  北堂征故意遲疑一下,露出為難的神情抬頭覷著她,帶幾分討好道,「母親,這件事……也許不是那麼好應付,要不還是算了,兒子委屈一下沒關係,只要不委屈母親就行。」

  北堂夫人繃起臉,眉眼間凌厲瞬間顯露無遺,「你說,誰敢給我的征兒委屈受?」

  北堂夫人目光一瞬凌厲如刀,「你是說那個姓洛的丫頭片子又欺負你了?」

  至於之前在京城,護短溺愛幼子的北堂夫人為什麼沒去找洛瑤麻煩,一來洛瑤不輕易出府,二來有寧易非放話在前,再加上寧煜席無痕兩人也或明或暗流露出護著洛瑤的意思,看著養了幾天傷便好利索的兒子,她才忍下這口氣。

  但如今離開京城,再多人護著洛瑤也鞭長莫及,新仇舊恨加一塊,難怪北堂夫人如此憤怒。

  「母親,你不知道那丫頭多囂張,仗著衛王府護著她,剛才在外面碰見的時候,她還惡劣讓人踹了我一腳,現在我這後背還隱隱作痛。」

  說著,他背轉身來,「母親你瞧瞧,兒子這背後還留著她行兇的罪證呢。」

  北堂夫人仔細瞄了瞄他背後的腳印,眸光微微閃了下,看那腳印的尺寸——分明比姑娘家的大上許多。

  北堂夫人輕咳一聲,板著臉道,「這丫頭實在太欠教訓,你告訴我,她現在何處?」

  「母親,她幾次三番欺負你兒子,難道你就打算口頭訓她幾句就算了?」

  北堂夫人心裡一跳,皺起眉頭看他,「征兒,我知道你受委屈。不過就算那丫頭再頑劣,我們看在安國公的面子上,也不好太過為難她。畢竟京城就那麼大塊地,兩家人低頭不見抬頭見。」

  她雖縱容這個兒子,但也是小事上縱容。大事上,原則性的問題,她也不能心軟由著他真胡來。

  「母親,我剛才在外面聽到一些有趣的消息,保證既不用我們出手,又能給那臭丫頭一個難忘的教訓。」

  北堂夫人看著這個自小就三災五病的兒子,有些心動地想了片刻,「什麼主意?你說來聽聽。」

  一個時辰後,北堂夫人自周貴妃的營帳中出來。

  半個時辰後,周貴妃身邊的女官就在溪邊找到洛瑤傳話,「貴妃娘娘甚是懷念大小姐昔日在萬菊宴上的風采,特意請大小姐到帳內一敘。」

  她自己都記不清的事,難為周貴妃還能拿這個做藉口,也真是一個強大讓人膜拜的女人。

  洛瑤心裡感慨一番,才收拾警惕的心情隨女官前去周貴妃的營帳。

  一入營帳,便見嬌媚動人的周貴妃將一身溫柔嫵媚都收起,平靜投來的打量目光反對她隱隱露出尖銳的菱角。

  「臣女洛瑤叩見貴妃娘娘。」

  「大小姐多禮了。」周貴妃收回打量的視線,不冷不熱道,「坐下說話。」

  洛瑤在她下首恭恭敬敬坐著。

  「常聽煜兒說起安國公府的大小姐如何如何不同一般,今日近觀,才發覺大小姐果然與當日萬菊宴所見大有不同。」

  洛瑤微微垂首,得體的含笑傾聽著。

  周貴妃的葫蘆里賣什麼樣,她安心聽下去一會便知。

  「真是個惹人可憐的孩子呢。」周貴妃忽然輕嘆一聲,幾分憐惜幾分慈愛地看著洛瑤。

  洛瑤心裡驚了驚,周貴妃這語氣不對啊!

  如果周貴妃聽了外面的傳言,一定不喜寧煜與她「過往甚密」的。她理解周貴妃作為一個母親的心情,自然是希望自己兒子什麼都得到這世間最好的。而且在周貴妃眼裡,寧煜這個身份尊貴的兒子,也值得這世間最好。

  即使是不含任何私情的純粹玩伴,哦不,或許她洛瑤在周貴妃眼裡,就是她兒子寧煜一時感興趣的玩具而已。

  但就是一件玩具,周貴妃也不容許有瑕玼,更不容許這玩具的小瑕玼給她兒子帶來一絲不利的影響。

  那麼,周貴妃今日將她悄悄請來這裡,是打算做什麼呢?

  她原以為周貴妃會先對她來一場「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精彩談話,然後再警告她離寧煜遠一點。若她識趣的話,說不定周貴妃一高興還會像打發乞丐一樣給她點賞賜以示恩寵。

  可眼下周貴妃這親切的口吻,她怎麼聽著反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自幼身體就不好,又稚年喪母,還被智空大師批了個那樣的命格!」周貴妃看著少女,憐惜的目光似乎恨不得將洛瑤種種不幸都以身替了去一般。

  洛瑤見著,只覺渾身汗毛都瞬間倒豎起來。

  除了父母,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如果有人先對你示好,十有八九是對你有所圖。

  洛瑤確信這句話就算不全對,起碼也有一定道理。

  沉默了好一會,洛瑤老老實實答道,「謝娘娘垂憐,不過洛瑤天生命途坎坷,如今也無所求,親人一世安好便是最大心愿。」

  「煜兒常說大小姐是個柔軟心善的好姑娘,如今親眼見著親耳聽著,我才算真理解他所說。」

  周貴妃眼中飛出一抹精光,不動聲色打量著少女,掩唇輕聲笑了笑,「煜兒常在我面前說他的洛妹妹如何如何。」

  洛瑤作出誠惶誠恐狀,「五殿下玩笑話當不得真,請娘娘勿放在心上。」

  周貴妃幽昧目光落在她如雲黑髮上,緩緩笑道,「我倒覺得他的話,是真心話。」

  洛瑤心裡咯噔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