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一邊說,一邊先上了樓梯,重新坐在了臨窗的座位上。康建見狀,只能跟著上來。
齊泗跟沈蔚說了幾句,又吩咐了手下人,一定要將這些人看管好。不管是誰來都不許見面,馬車也必須單獨關押。
交代好後,他加快腳步上樓,侍立在顧昭身側。
康建半是感慨,半是恭維地說「顧大人的手下,真是忠心耿耿。」
顧昭讓齊泗坐下,齊泗拱了拱手,帶人到隔壁桌子上坐了下來,隨時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公公知道,我是新人,齊哥一直在幫我。」
康建暗自點頭,給顧昭斟了一杯茶。
同樣是身份不凡的年輕女子,顧昭和林雪容給人的感覺卻大不相同。
林雪容表面上溫柔大方,體貼懂事,實際上不管是什麼人,都能夠感覺到她那種無形的矜持和疏離。
大概也只有在太子殿下面前,她才是真的柔情如水吧。
顧昭卻是不同。
談正事的時候她剛硬堅決,正事之外她又是一片隨和,時不時還會跟人開個玩笑。
對上不見諂媚,對下毫無架子。
就連康建這樣的宦官,在她面前也從未感受到任何區別對待,時間長了,很容易就會和她相處無間,仿佛老友一般隨意。
但是康建並不會因此而忘記顧昭的身份。
他飲了一口茶,笑著說「顧大人還有正事要做,咱家就不跟你兜圈子了。」
顧昭抬眼,微笑地看著康建,等他說下去。
康建壓低了聲音「今日咱家跟著大人,是親眼看見了國公府的侍衛護送著紫穗一路來到紅袖招,自然知道,她是來找那位的。」
他頓了頓,露出幾分猶豫「可是,畢竟沒有親眼見到那位……」
太子給他的任務是,確認林雪容是否真的與紅袖招這樣的污穢之地關係密切。
他親眼看見紫穗乘坐國公府馬車來了紅袖招,從後門偷偷溜進去,又從紅袖招後門乘馬車出來,馬車周圍有大量國公府的下人。
從情理推斷,誰都能想到,林雪容就是在紅袖招。
不然僅憑一個丫鬟怎麼能有這麼大的陣仗?
但是康建畢竟沒有親眼看見林雪容啊。
顧昭輕輕笑了起來「公公所言有理。來,顧昭以茶代酒,敬公公一杯。」
康建這哪裡是說沒有親眼看見林雪容,不好向太子回報啊?
這可不是辦案,需要證據確鑿,而是只要有一絲絲可能都不行。單憑林雪容的貼身丫環在紅袖招出現,已經足以給此事定性。
康建這是提醒她,既然動手了就要把林雪容摁死,絕對不能給她翻身的機會!
也是,如果回頭林雪容死灰復燃,又跟太子攪和在了一起,首先倒霉的就是康建。→
兩隻白瓷茶杯在空中輕輕相碰,顧昭和康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康建慢條斯理地喝完杯中的茶水,站起身告辭「咱家還要回復殿下,就不打擾顧大人了。」
顧昭坐在窗邊,隨意地夾起小菜吃了起來。
沒過多久,小二捧著一瓶酒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掌柜模樣的中年男子。
「顧大人。」中年男子一臉殷勤,躬身行禮,「小的是這裡的掌柜。」
他親手接過那瓶酒,恭恭敬敬地倒了一杯,放在顧昭面前,然後自己也倒了一杯「我家國公爺傳了話,多謝顧大人秉公執法,為世子洗清冤屈。北街的事情,只要我霍家能做到的,請大人儘管吩咐。」
說完,掌柜的就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向顧昭亮了亮杯底表示敬意「小的身份低微,這一杯是小的心意。國公爺說了,勇國公府隨時歡迎顧大人去做客。」
顧昭沒想到,隨便挑了一家酒樓,竟然就是勇國公府的產業。
看來勇國公府在北街的底蘊比她想像得更加深厚,而且勇國公府的反應這麼快,恐怕是在控鶴司行動之前就得到消息了。
她轉頭看了看窗外,這酒樓正好在紅袖招後門,也許並不是巧合。
顧昭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只剩下一片平靜嚴肅「勞煩你轉告勇國公,本官只是履行職責,無需國公爺感念。」
「至於北街事宜,只要不違反國法條例,本官並不會多管閒事。」
勇國公不敢結交她,怕引起皇帝更多的忌憚,而作為控鶴司官員,顧昭更不會結交勇國公。
「是,小的肯定將顧大人的話捎到。」掌柜的躬身一禮,「小的告退。」
顧昭看了他一眼,發現這掌柜行動看似恭恭敬敬,實則不卑不亢,看來勇國公府里也不乏人物啊。
顧昭又等了一會兒,直到暮色已經降臨,再沒有其他人過來。
她可是聽羅挺說過,北街最大的幫派叫情義堂,控制著漕運碼頭絕大部分的苦力。
更特別的是,情義堂的當家老大是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人稱「巫婆婆」。據說她作風強硬,行事果決,有理必爭,寸步不讓。
怎麼今天居然沒有露面?
顧昭起身下樓,翻身上馬。
平日的這個時候,正是紅袖招上客的時候。
那時候,整個紅袖招燈火輝煌,樓上經常會有三三兩兩的美貌女子倚欄遠眺,引得過路人不由自主步入其中。
今天的紅袖招卻黑燈瞎火,門前門後都被士兵把守著。很多人遠遠看見就驚慌失色,掉頭就走。
附近的幾家青樓也受到影響,紛紛關門閉戶,不敢營業。
顧昭的目光從這片灰暗的區域掃過,提了提韁繩,驅馬離去。她能夠感受到周圍的黑暗中,有一雙雙眼睛正在注視著她。
她勾起嘴角,任由馬蹄踏出輕快的噠噠聲,離開了北街。
從北街去往顧昭住處,本不需要經過碼頭,但是顧昭卻徑直向著漕運碼頭的方向而去。齊泗幾個沒有說話,默默地騎馬護衛在顧昭前後。
漕運碼頭仍舊十分熱鬧,完全沒有受到顧昭今天行動的影響。
大大小小的貨船在碼頭周邊停泊,南來北往的客商腳步匆匆。扛著貨物的精壯力夫們在管事們的指揮下,更是片刻不得松閒。
在這種環境中,騎著高頭大馬的顧昭幾人格外顯眼。
幾個在周圍來回晃悠的大漢變了臉色,擠在一起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就有人急急忙忙往碼頭裡面跑了過去。
顧昭握著馬鞭,輕輕拍打著手心,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變大。
原以為很快就會有情義堂的話權人出來,沒想到過了好大會兒,那送信的回來了,還是他一個人。
而且他跟幾個大漢交頭接耳地說了幾句之後,那些大漢驚訝地看了顧昭他們一眼,竟然就那樣散開了!
齊泗順風耳似的,聽完那幾人說的話,便湊到顧昭耳邊,低聲說「大人,那人說,上面傳下話來,說不用管咱們。說他們就是些勞力人,惹不上咱們這些官老爺。」
顧昭是真的有點驚奇了。
這位情義堂的女老大,是真的行事坦蕩問心無愧,還是靠山夠強有恃無恐?
不過,她都站到碼頭無聲挑釁了,情義堂都不接招,也算是表明了態度。她再逼下去就過了。
顧昭扯了扯韁繩,掉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