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尖在夕陽下閃動著點點光芒。
馬車前方,控鶴司的人舉著黑色長刀,穩步逼近。
雖然看不見車後方,林雪容卻能聽見腳步聲正在接近。
她真的被團團包圍了!
強烈的恐懼抓住了林雪容全部的情緒。
她僵硬地坐在原地,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和顧昭之間竟然有著這麼大的差距。
如果被顧昭從馬車上拽出去,她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在這個時代,一個出入青樓的千金小姐,除了死之外,還有什麼選擇?
「我不能坐以待斃。」林雪容喃喃低語。
她以前想好的應對方案是戴著帷帽,不露真容,說自己是禮國公府管事的女眷。
諒誰也不敢掀開帷帽來確認。
但是現在不行了,顧昭肯定不會這樣讓她矇混過關。
林雪容飛快地爬起來,掀開身下的墊子,「紫穗,快來幫忙!」
這馬車經過專門改造,坐榻下方是中空的,以她的身材高矮,完全能夠躺進去。
兩個人用最快的速度把坐榻上的東西挪開,掀開蓋板,林雪容趕忙躺了進去。
紫穗蓋好蓋板,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又把被褥、錦被和靠枕都擺放整齊。
回頭看見了地板上的帷帽,紫穗連忙把它戴在了自己頭上。
檢查了一下周圍,沒有發現什麼破綻,紫穗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小姐,怎麼辦?」侍衛首領聲音顫抖,「要衝出去嗎?」
紫穗深深吸了口氣「不必。」
她提高了聲音「我來咱們國公府產業看看,難道還觸犯了什麼律條不成?」
說著,紫穗就掀開了車簾,緩緩走出了車廂。
婆子連忙搬來錦凳,扶著她下了馬車。
紫穗戴著帷帽,走到馬車前方,對著被人簇擁的顧昭行禮問候
「這位大人,我是禮國公府管事女眷,今天來府中產業辦事,不知大人攔著我們有何指教?」
顧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自然看得出來這不是林雪容。
她點了點頭「車中還有人嗎?」
紫穗努力保持著平靜「沒有,只有我一個。」
她抬手指了指車後跟隨的丫環婆子「我隨身的人都在車外。」
顧昭若有所思「也好,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紫穗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去哪兒?」
「自然是控鶴司。」
「為什麼?」
「因為本官接到消息,有東昊奸細在此地接頭,你等出現的時間和地點太巧了,本官不得不懷疑你們與此有關。」
紫穗急了「怎麼可能!我們是禮國公府的,怎麼可能跟東昊奸細有關係!請大人你注意言辭!」
顧昭輕笑一聲,對著身邊的齊泗抬了抬下巴。
齊泗冷著臉向前一步。
幾乎沒有人看清楚他是怎麼拔刀的,只聽見風聲颯然,水桶粗細的血泉沖天而起!
短暫的死寂後,尖叫聲和哭喊聲幾乎同時響起。
紫穗只看見帷帽周圍的白紗上憑空噴出一大片血花,濃烈的血腥氣就已經將她包圍。
她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直到撲通一聲,剛才那婆子癱倒在地,一顆血淋淋的馬頭咕嚕咕嚕的滾到了她身邊。→
紫穗這才明白,剛才那個控鶴司的男人,竟然一刀砍下了拉車的馬頭!
她雙腿發軟,腳下的大地似乎在盤旋搖晃,整個世界都旋轉起來。
顧昭嗤笑「一個小小的管事,也敢在本官面前大放厥詞?」
林維康當面警告她注意言辭也就罷了,國公府的下人竟然也敢如此放肆,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紫穗已經嚇得喪失了神智,倒地不起,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
顧昭上前幾步,抓著她的手腕把她提了起來。
無數聲音重重疊疊沖入顧昭的腦海。
太可怕了!
我要死了嗎?
控鶴司要殺人了!
跟著小姐真是太不划算了。
顧昭是女人嗎?怎麼這麼殘忍?
小姐藏在車裡太容易被發現了!
我想回家,我不想看見控鶴司這些惡鬼!
還有很多顧昭根本無法聽清楚的尖叫怒吼……
所有這些同時湧入顧昭腦海,瞬間讓她感覺頭疼欲裂。
顧昭忍著痛,將紫穗丟入車廂,順勢打量了車中情形一番。
一縷帶著嘲諷的微笑出現在顧昭臉上,她轉頭命令「將所有人帶回去,反抗者殺!」
國公府的侍衛首領剛想說什麼,胡同深處突然有了動靜。
紅袖招的後門被打開,一串人魚貫而出。
前面幾個穿著禮國公府的侍衛服裝,後面幾個則穿著控鶴司的官服。
幾個禮國公府的侍衛都垂頭喪氣,雙手被綁在身後,用一根繩子串在一起。
繩子末尾還有一個穿著綢緞大襖的矮個子,也被綁得結結實實,嘴裡還塞著布。
為首的小鶴向顧昭行禮匯報
「大人,在紅袖招密室發現了東昊奸細,以及被他們綁架的沈大人和幾位兄弟。
「這幾個人,聲稱是禮國公府的侍衛,幫著東昊奸細看守咱們兄弟!」
顧昭讚許地看著他「幹得好!這次記你一功!」
小鶴滿面恭敬「都是大人妙計,這些人全都在關注後門的動態,根本沒有防備我們突襲,屬下才能一舉而下,拿下這些反賊。」
沈蔚跟在最後,面上滿是羞愧,支支吾吾的「大人,我……」
顧昭打斷了他的話,勸慰道
「這就是一個針對咱們的圈套,沈哥你不要放在心上。這不是抓住了他了嗎?回去好好招待招待!」
沈蔚和兩個一起被困的小鶴想起這幾日的情形,都露出了森森白牙「是,肯定讓他們賓至如歸!」
被綁著手、塞著嘴巴的幾個人全都拼命搖頭,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顧昭看了馬車一眼,冷言吩咐「全都帶回去!不管是人還是馬車,都要嚴加看管,不許任何人接近。」
發現控鶴司並不是誣陷,所有禮國公府的人全都沒有了反抗的心思,他們惶惶然跟在控鶴司隊伍里,機械地向前走去。
隱藏在周圍的無數眼睛,都盯著這個浩蕩的隊伍。
個個覺得不可思議。
紅袖招是禮國公府的產業,控鶴司竟然毫不在乎?
剛才紅袖招有人匆忙出去求援,勇國公府和巫婆婆也沒有動靜。
也是,控鶴司可是連弓箭手都調來了。
誰敢跟他們對著幹?
顧昭走到路邊,看見康建正站在剛才的酒樓門口圍觀。
康建示意有話要跟她說。
顧昭停下腳步,讓齊泗把這些人都送回去關押起來。
她要跟康建繼續說說話。
「不行!」齊泗搖頭拒絕道,神情堅定,「大人,我得跟著你,保護你。」
他看了看周圍,提醒她「這是北街。」
顧昭剛剛打了北街這些控制者的臉,竟然還不趕快離開,還要在酒樓上吃飯聊天?
這不是進一步挑釁嗎?
這裡可不乏亡命之徒。
在齊泗眼裡,顧昭就是珍珠,就是美玉琉璃,那些人就是磚頭瓦礫碎瓷片。
哪怕他們粉身碎骨,而顧昭被蹭破一層皮,都是顧昭虧了。
他可不能丟下顧昭一個人在這裡。
康建一聽,趕緊說「這位大人說的是,咱們換個地方聊。走走走。」
顧昭卻無所謂的擺了擺手「沒關係,我正好也想看看,北街這些大人物會怎麼對我。」
當時紅袖招四周都已經埋伏了控鶴司的人手,如果沒有她的允許,那兩個傳信的怎麼可能穿透防線去求援?
顧昭就是故意的。
紅袖招這次是完了。
但是她的目標可從來不僅僅是紅袖招。
她雖然是個小官,但是作為控鶴司這種特殊機構的官員,又被皇帝賜了彩鶴服。
要是北街這些人敢喪心病狂地對她下手,那就是打朝廷的臉。
正好藉此掀起一場掃蕩北街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