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正帝站在巨大的琉璃窗前,俯視著腳下的城市和臣民。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有一種天下盡在掌握的愉悅。
「說起來,還是控鶴司首先發現了顧昭和林雪容的身世有問題,也正是典愛卿你提出建議,將消息透給禮國公,逼他接回顧昭,將整個禮國公府中的水攪渾。」
「現在來看,典愛卿你的辦法,看似平常,但確實起到了極好的效果。」
「禮國公試圖通過林雪容影響太子的手段,如今已經徹底失敗。」
守正帝嘴角上翹,但是笑容卻格外冰冷。
林雪容可真是禮國公培養出來的好女兒,那么小一點年紀的時候,就開始勾引太子。
如果不是控鶴司發現得及時,他精心培養的繼承人,可能就要被禮國公給算計了。
「一個江南小販的女兒,出身卑賤,竟然敢冒充國公嫡女,還想嫁入皇室,林維康可真是狗膽包天!」
典鳳年垂手不語,任由守正帝發泄情緒。
「這幾日,你就安排一下,讓顧昭的身世大白天下,讓所有上京人都知道,禮國公為了榮華富貴,將親女兒置之不理,寧願混淆祖宗血脈,也要成為太子的岳父。」
「朕要讓禮國公身敗名裂,讓天下人都知道,他罪行深重!」
在所有人面前都淡然鎮定的守正帝,只有在典鳳年面前,才會露出這樣猙獰憤怒的面目。
因為,眼前這個人,早已見過他最真實的一面。
典鳳年躬身回答「陛下英明。禮國公乃是開國爵位,若不將其名聲毀盡,那些凡夫愚婦恐怕還要被其蠱惑,為其鳴不平呢。」
偷偷打量著守正帝的臉色,典鳳年就知道這句話說到了對方心裡。
他笑了起來「說起來也很有意思,不知道怎麼回事,禮國公竟仿佛把顧昭這個親女兒當成了仇敵一般。」
「之前專門去找臣送了厚禮,讓臣修改審訊記錄,洗白林雪容,將遇仙樓的所有罪責都推到顧昭頭上。」
「後來又放任林雪容在青樓設下圈套,以東昊奸細的線索試圖引顧昭入局,想要玷污顧昭清白。」
「前些時日,禮國公已經派人去了江南,要把顧昭的那對養父母接過來……」
接下來的話,典鳳年沒有說出來。
但是對於他們這種遍覽人情世故的人來說,誰都知道,禮國公這麼做,是想要做什麼——
那就是禮國公發現自己控制不了顧昭,就把顧昭的那對養父母弄過來,想要用他們來控制顧昭。
守正帝陡然失笑「他還真是夠冷血的。」
就算是他,人間帝王,從不將兒女私情放在心上,但也沒做過這種把親生兒女丟在民間不管不顧、被迫找回之後又處處逼迫的事情。
守正帝的臉暗沉如墨。
這只能說明,禮國公所圖甚大。
「那此事就交給愛卿你處置了。→記住,一定要讓禮國公名聲掃地!」
想到禮國公威脅他的那些動作,守正帝心中就滿是怒火。
他必須搶在禮國公動手之前,先壞了禮國公的名聲,這樣禮國公再說什麼,就沒有人聽信了。
守正帝剛想離開窗口,突然看見了什麼,又停下了腳步。
在觀星台的東南角,有一座與宮中大殿風格迥異的小院。
黑瓦白牆,風格素淡的小院,完全就是江南民居的樣式。
從觀星台俯瞰下去,小院中的一草一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平素幾乎沒有什麼人出入的小院,卻有人正推門入內。
那人身量高大,黑袍裹身,似乎是察覺了守正帝的目光,他回過頭,望了過來。
猙獰如生的惡鬼面具映著日光,讓守正帝不禁擰緊了眉毛。
「今日,又是初三了麼?」
守正帝喃喃自語。
他回過頭,問典鳳年「你找了那些神醫,給勵王療毒,效果如何?」
典鳳年低頭回答「回陛下,臣無能,這些大夫,都對勵王的身體束手無策,用盡手段,也不過是暫時讓勵王少受些折磨罷了。」
「實在是,勵王他體內的毒……太多了,而且中毒的時間太長,反而糾纏不清,形成了一種奇異的平衡……」
這種話守正帝已經聽過一次,現在再聽,他的臉色十分複雜。
像是痛苦、自責,又像是釋然、解脫。
「壽數呢?」守正帝低聲問。
典鳳年猶豫著,半天沒有做聲。
守正帝已經得到了答案。
剛才的那些情緒突然間全都消失了,只剩下空虛和黯然。
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還是那個只能躲在黑暗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弱小皇子……
「你回去吧。」守正帝輕嘆息,揮了揮衣袖。看也沒有看典鳳年一眼,就背對著窗戶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
秦行烈感覺到有人注視自己,回頭看見的卻是觀星台。
他知道了那道目光來自於誰。
腳步只是一頓,秦行烈就繼續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小院面積不大,只有一前一後兩進。
院子裡沒有一點兒聲音,靜寂無比。
門內的宮女迎上來,沉默地行禮,將秦行烈帶到正房。
秦行烈放輕了腳步,即使如此,他的到來仍舊將房間裡唯一的身影嚇得猛然瑟縮了一下。
看見來人是秦行烈,她臉上的驚恐才緩緩散去,變成了喜悅。
「元弗,你可是來了,姊姊等你好久了。」她腳步輕快地迎了上來,「上次你說三月三約了一個好姑娘出去踏青,不能來看姊姊,現在可是有了進展?那姑娘答應了你沒有?」
「如今元家只有你一個男兒,你可要早點娶妻,開枝散葉呀。」
窈窕的身姿和柔軟的語音,讓人一眼看見她就忍不住生出憐惜之意。
她一步步走過來,從房間深處的陰影中,緩緩走進了窗欞投入的陽光里。
一張與他有八九分相似的面龐,在明媚卻不刺眼的暮春暖陽里,出現在秦行烈眼前。
這張臉,在秦行烈身上已經是精緻俊美,風姿俊逸,令人一見就生出好感。
但是在她身上,魅力卻仿佛被某種神奇的大手放大了數倍,幾乎每個看見她的人,都無法拒絕她提出的任何要求。
秦行烈從小就知道,眼前這個人,他的母親,在媚惑這種方面有著超人的天賦。
「還未。」隔著面具,秦行烈確定元稚眉看不見自己的神態。
元稚眉娥眉微蹙,眉梢那一點愁緒,如果讓那些追逐她的男人看見,肯定是死也要哄她開心的。
秦行烈嘴角繃緊。
幸虧,他是她的兒子,還是因為她這個母親從小就遭受了無數折磨的兒子,才會對這樣的元稚眉沒有什麼感覺。
「那你告訴姊姊,你那個好姑娘是哪家的,姊姊讓你姊夫去打聽一下。」
「你姊夫如今也是陛下親封的昌王,哪家姑娘咱們也配得上。」
秦行烈看著元稚眉身上那套王妃的服飾,眼神閃動,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