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涵的聲音聽起來很痛苦。
沈清歡的心頭一沉,連忙寬慰著周子涵:「子涵你別急,慢慢講。」
「清歡。我羊水破了。」周子涵坐在台階上,全然不顧周圍人看她的眼神,她捂著肚子,對著聽筒那邊的沈清歡道。
自從秦暮之從人間蒸發後,已經懷孕的周子涵為了孩子,不得不選擇退學。
周母知曉此事後,直接與周子涵斷了母女關係。
可即便這樣,周子涵仍沒有放棄與秦暮之的孩子。
沈清歡曾問過周子涵這樣做值不值得?
周子涵邊撫摸著隆起的小腹,邊柔和地對她道:「清歡。這世界上的感情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若是他真的犧-牲了,這就是我與他之間的聯繫的唯一紐帶。」
沈清歡有時候也氣不過,給陸子衡打電話的時候,也在旁敲側秦暮之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小清歡。若是我真知曉老秦在什麼地方,自然會告訴你。我又怎麼會對他媳婦兒獨自受苦受累,而袖手旁觀?」陸子衡抿了抿唇,繼續道:「無論發什麼,我能夠向你確定的——就是他秦暮之絕對沒有做出背叛周子涵的事兒。」
「阿衡。」沈清歡那頭沉默了很久後,才對聽筒那邊說:「我不喜歡離別,如果有天你要是向秦暮之一樣,請你一定告訴我好嗎?」
陸子衡心頭一陣悸動:「嗯。」
我們都討厭生離死別,可又不得不正視慘澹的現實。
沈清歡並沒有對周子涵說起秦暮之的話,就像是她不敢開口對盛南桑說霍韶年還活著的消息,因為她害怕如果真的沒有能夠有好的結果,等著的人會面臨著絕望。
似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生活不再是誰失去的多,就會得到什麼同情,也不會說讓對方覺得你的人很好。
小孩子總喜歡四處說著自己的委屈,而成人以後的世界,被忍耐與謊言填充。
沈清歡在路口攔了一輛車,報出了周子涵現在所在的位置。
她望著車窗外閃過的景色,心裡多了許多的感慨。
十九歲,也許她們正在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糟糕,但仍然要相信,餘生的遭遇再不會勝過此時的風景。
沈清歡趕到商場時,周圍的人正舉著手機對穿著孕婦裝的周子涵拍攝著。
「讓一讓。」
偶爾,沈清歡會覺得這個社會過於冷漠了。
明明周子涵都快要生了,那些麻木的路人卻還在嘻嘻哈哈地拿手機拍攝著。
沈清歡氣不過,也第一聲聲音太小,所以並沒有起什麼效果。
在來之前,沈清歡已經打了120,也有問過遠在異國的陸子衡一些相關事宜。
她知道從羊水破了到開十指期間、正是產婦最難熬的時候,所以一分一秒她都不想耽擱。
「讓一讓。」沈清歡不由得又抬高了語調,她用手戳了戳擋在她前面的路人的後背:「看不到前面產婦要生了嗎?」
「你誰.....」對方本來不滿自己被打斷拍攝,可是看見沈清歡後直接兩眼冒光,指著她道:「你不是那個沈清歡嗎?就是那個忘恩負義,要被霍氏趕盡殺絕的沈清歡!」
周圍人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沈清歡,手機也由拍周子涵變成拍攝沈清歡。
「就是她啊,盛南桑真是瞎了眼才會選她當女主。」
「忘恩負義,連畜生都不如!」
「誰說不是?她怎麼還有臉出來?要是我的話,我早就找個地洞把自己給埋了。又怎麼大搖大擺地來人群多的地方!」
.....
沈清歡看著一個人的手機都快貼到自己的臉上了,她直接從對方的手裡奪回手機,並很強勢地摔在地上,用腳踩在上面碾壓了過去。
望著地上支離破碎的手機,對方哆嗦著唇:「你......」
「我什麼?」沈清歡雙臂抱在懷裡,用冰冷的目光掃視著周圍:「需要我賠償你的手機前,不妨去沈氏的法務部問一問,侵犯了公民的肖像權應該賠償多少比較合適?還有剛剛拍攝我與那位產婦的人,不想像這位的手機這般『犧牲』的,最好是當著我的面全部清除。不然的話,我會告的你們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
有些人確實比較慫得低頭刪著手裡的視頻,甚至說還自覺地為她讓出了一條道。
沈清歡搖了搖頭,近年來她的脾氣逐漸好了起來,若是前世,喜歡打抱不平的她應該會上去就是一頓打的吧?
她答應過陸子衡,不會在外面打架的。
「清歡......」
此時的周子涵的肚子猛然劇烈的疼痛,雙腿間有熱流流出,滿頭汗水同樣讓周子涵疼得站不起來。
沈清歡看到這個狀況,也失了神,她也陪周子涵去產檢過幾次,每次檢查的報告都在說胎位很穩,又怎麼會突然間早產?
「清歡。」周子涵十分虛弱地拉著沈清歡的手:「今早我接到木頭的指導員說他......」
周子涵的話並沒有說完,但沈清歡卻捕捉到有效的信息。
一定是許久沒聯繫上的秦暮之忽然間有了消息。
周子涵的話斷斷續續的,肚子的疼痛吞掉了她的後半句話。
此時那些看戲的路人才站在聖父與聖母的角度上指揮著沈清歡打120。
「來不及了。」周子涵的情況,她自己最清楚,緩了緩:「清歡。幫幫我......」
沈清歡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狀況,她急得只能給陸子衡打電話。
陸子衡也寬慰著沈清歡:「別急。我把師姐的聯繫方式推給你,如果周子涵真的不能堅持到醫院的話,你按照師姐視頻指示幫她接生。」
雖說病不避醫,周子涵畢竟是秦暮之的媳婦兒,又是沈清歡的好朋友,陸子衡作為一個男人,總歸是不太好的。
沈清歡看著周子涵的褲子都濕了,她咬著唇:「可是......我沒有接生的經驗。」
「小清歡。」陸子衡的聲音像是往沈清歡的心裡注入強大的力量:「哥哥相信你,周子涵也相信你,你是可以做到的。」
「我試試。」
這是第一次,兩條人命在自己的手裡。
陸子衡的師姐視頻電話視頻切了過來,「現在是什麼情況?」
沈清歡看著躺在地上的周子涵,她鼓足了勇氣湊上前:「孩子的腳露出來了。」
「確定是腳先出來的?」陸子衡的師姐倒吸了口氣。
「有什麼問題嗎?」
陸子衡的師姐怕沈清歡慌張,並沒有告訴沈清歡這是醫學上的倒位。
可如果不好好將孩子的位置轉移,搞不好孩子會因為缺氧,最終憋死在母親的肚子裡。
120及時的趕到,將周子涵用擔架帶到了急救車上。
負責接生的大夫與陸子衡的師姐也是認識的關係,一看情況就知道周子涵堅持不到產房肯定就會生,她囑咐著沈清歡拿著消毒後的手術刀。
她不太確定胎兒在產婦的懷裡會不會臍帶繞脖頸,可是現在如果不及時處理的話,大人也會跟著有危險。
「子涵。」沈清歡握緊周子涵的手,為她加油打氣:「你再多堅持一會兒!秦暮之很快就會回來了。」
周子涵的肚子有強烈的陣痛感,她明知道沈清歡說得可能只是寬慰自己的話,可是還忍不住幻想秦暮之很快就回來。
這是他們的孩子,她得把他們生出來。
周子涵咬著牙,孩子。
在助產大夫的幫助下,胎兒又重新繞了回去。
好在臍帶並沒有纏著小孩子的脖子,胎位正了後,頭先出來,隨著嘹亮的哭聲,沈清歡喜極而泣:「子涵。是個男孩子。你聽到孩子的哭聲了嗎?」
聽到孩子哭以後,周子涵似乎全身的力氣已經被耗光。
原本以為生產到此結束,沈清歡忽然聽到急救車上的大夫說:「怎麼還有一個孩子?」
還有一個孩子?
周子涵頓時感受到身體裡湧出的一股熱流,有什麼是出去了,可是並沒有孩子的哭聲。
沈清歡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產檢報告並沒有說是兩個孩子。
現在又出來一個女孩子,可她一動不動,還夾雜著血,顯然是因為哥哥占據了太多的空間,她已經沒有了氧料。
沈清歡捂著嘴巴,儘可能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清歡。」周子涵虛弱地喚著顧洛寒的名字,她問:「孩子沒事嗎?」
不是說還有一個孩子?
為什麼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
死-胎要是讓產婦知道肯定是影響情緒,車上一時間變得很沉寂。
周子涵掙扎著全身的氣力,她看到大夫還抱著渾身是血的胎兒,瞬間瞪大了眼睛。
孩子。
每個孩子都是娘的心頭肉。
原本就早產,再看到老小的模樣,周子涵已經沒有任何力氣。
「大夫!」耳邊似乎傳來沈清歡的呼喊:「你快想辦法!她怎麼流了這麼多血?」
周子涵蠕動著唇,無聲道:木頭。原諒我,最終還是食言。沒能夠等你去看黃河灘的落日。我好像真的很沒有用。
連這區區的生產之痛都熬不住。
若是有這世上有來生,我們………
「小涵。」秦暮之剛下高鐵,他想都沒想第一個打給的人就是周子涵。
那日上面的任務緊急,他甚至都來不及報平安。
電話通是通了,不過是沈清歡接的。
「怎麼是你?小涵呢?」
「秦暮之。你怎麼還有臉問子涵呢?」沈清歡的眼色不免淒涼,她站在手術室外,對著聽筒忍不住爆-粗:「你怎麼現在才回來!還不如死了!」
沈清歡雖然沒說什麼好話,但秦暮之隱隱約約像是覺察出什麼:「是不是小涵出事了?」
他走的時候,她懷著孕。
原本他們是打算向父母表明一切,然後領證結婚的。
可是——
沈清歡那兒是問不出什麼所以然的,所以秦暮之將電話打給了陸子衡。
他馬不停蹄地趕到醫院,也看到了那個剛出生的孩子。
小孩子身上都是皺皺巴巴的,雖然在保溫箱裡閉著眼,從輪廓倒是能看出跟小涵很像。
沈清歡告訴他其實還有個小公主的,只不過是因為缺氧的緣故,成了死-胎。
秦暮之身軀僵硬在哪兒。
死-胎?
秦暮之顧不得看自己的兒子,他不顧阻攔,直接衝進了急診室。
病房裡的大夫已經制止了周子涵的血崩。
秦暮之進來後,腿當場就軟了。
他從未在敵-人面前怕過什麼,可這一刻,眼球里被血色充斥。
周子涵渾身是血地躺在床鋪上,而不遠處還有他死掉的小公主。
在周子涵最痛苦的時候,他在什麼地方?
多少何日日日夜夜,她因為孕-吐無法進食的時候,他又在什麼地方?
她是如此支持著自己的事業,而他呢?
秦暮之曾允諾過,要讓周子涵過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現在呢?
「小涵!不許睡!」男人紅著眼圈,他的喉嚨里發出嘶吼,衝到了手術台:「你醒一醒,我回來了啊。」
可周子涵就那樣無聲無息地閉上眼睛。
「我回來了啊!」
太遲!
這句【我回來了】實在是太遲了。
遲到周子涵現在,根本聽不到。
剛剛沈清歡不過是為了讓周子涵安心生產,就胡謅了句秦暮之已經回來了。萬般沒想到,秦暮之居然真的回來了。
「秦暮之。」沈清歡對被醫生轟出來的秦暮之道:「子涵的情況危險,請你不要打擾醫生的手術。」
或許沈清歡說得對。
他這樣的廢物,還不如死了呢。
方才在手術室,秦暮之碰到了周子涵冰涼的小手,看著她毫無血色的唇瓣,面色慘白。
他頹然地倒在地上,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自古家與國就是不能夠同時選擇,秦暮之開始懷疑自己當初選擇國科大的初衷。
沈清歡也一遍又一遍在心裡禱告著周子涵的平安。
數小時後,裡面的大夫終於走了出來。
「病人已經脫離了危險。」大夫摘下了口罩,對著沈清歡與秦暮之道。
聽到這句話,秦暮之死灰般的眼睛好像又有了一絲光亮。
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握住醫生的手,彎下腰說:「醫生。謝謝你。」
「都是應該的。」醫生連忙把秦暮之給扶起來,連忙說:「使喚不得。你要是這樣的話,不是在折我的壽嘛~
再說你還要感謝你身邊的這位女士,若不是她在救護車上及時的接生,產婦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