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對我尤為重要之人……

  楚淮舟既沒有堅持地說要去,卻也沒有放棄地說不去了。

  他穿著一身天青色錦袍,容貌迤邐俊美,但因為臉上神色冷淡。

  給他的柔美平添了幾分拒人千里的冷硬,雖然不失美感,但也令人難以接近。

  卻就是因為這樣,才更容易讓人生出,想要得到,想要獨占的心理。

  他膚色偏淺,略顯蒼白,纖長細軟的眼睫垂下時,很容易就在眼瞼處,投下片片陰影。

  「我聽說,閣主點了不少修為高深弟子的名冊,是準備要一同帶去嗎?」

  可憐兮兮的玉長風點頭,「嗯,此去危險,我必須做好萬全的打算。」

  「只是聽傳聞冥龍兇險萬分,但實力究竟如何,我們無從得知,我不得不拿出六成實力,與之相搏。」

  楚淮舟眼眸里光波流轉,溫潤如潺潺春水,但卻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心中所思。

  「閣主所言極是,」他微微頷首以示贊同,目光似是有些遲疑和疑慮,仿佛欲言又止。

  玉長風揮揮袖子,語氣中除了有無奈以外,還有些寵溺和遷就,「你有話便講。」

  「只要不是想去幽冥滄海救人,我都可以不假思索地答應你。」

  「閣主帶如此多的弟子前去。」楚淮舟勾起唇角笑了笑,故意將語氣放得很緩。

  「豈不會拖慢前行腳程?若是趕不上幽冥滄海退潮,那又該如何?」

  「不會,絕對不會。」玉長風十分自信地揚眉,「我們明早卯時之前便會抵達幽冥滄海,就等著它退潮。」

  「哦,」楚淮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微蹙的眉頭也鬆開了,「閣主當真是深謀遠慮。」

  別看玉長風是仙門閣主,實際他的心態,就是個一旦被誇了,就飄飄然的毛頭小子。

  腦子仿佛都被吃了,只高興得不得了,「那是自然,本閣主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

  「既是如此,那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閣主,我便先行告退了。」

  玉長風此刻還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還以為自己勸住了他,十分滿意的拂袖。

  「嗯,你回去好好歇著,別到處亂走,也別去瞎聽那些流言蜚語,沒幾個真實的。」

  「好。」他淡淡地應了聲,面上神色有些凜然,似乎已經決定了要陽奉陰違。

  楚淮舟轉身離去,薄衫被風吹得散了,便就任它微微寬著,長發似沒有打理,也散亂在身後。

  而玉長風還沉浸在,被誇獎的喜悅之中,臉上嘻哈的笑容宛若智障。

  真沒想到啊,上天垂憐,我玉長風居然還真就盼來了這麼一天。

  雲槐說過,雲瀾開口損人厲害,卻是很難開口誇人的。

  若是我能被雲瀾夸上一次,就允許我搬去他屋子裡,與他同吃同睡。

  玉長風搓了搓手,這樣甜甜蜜蜜的小日子,真是想想都無比激動啊。

  只是怎麼有種被套路了的錯覺?總感覺不是真心誇我,反倒像是在套我的話……

  哎!不管了,玉長風滿腦子都是踉踉蹌蹌:我要不要先去收拾東西?先搬過去?

  等我把雲槐接回來之後,就給他一個驚喜?

  他一定也會很開心的,只要心情好了,傷也會好得很快。

  玉長風因此,躺在雲槐仙尊的床鋪之上,整夜都翻來覆去,輾轉反側,沒有睡著覺。

  第二日大早,還沒到卯時,便提前召集名冊上的弟子出發了。

  剛到幽冥滄海時,荒蕪海灘之上站著一個人,衣袍被涼沁心骨的海風,吹得獵獵翻飛。

  那人白衣絲縷,長身玉立,濃墨般頭髮垂落腰間,僅用一根玉簪束起,腰上配著長劍,有天青淡色的流蘇。

  玉長風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轉頭問身後的弟子,「我是不是眼睛出問題了?」

  那弟子見此詭異場景,膽子都快被嚇破了,哪裡還敢接這個話,況且怎麼答都會得罪人。

  玉長風疑慮地探出腳,「我怎麼看著,那海灘上面還站了個白衣男子?」

  少頃,幾個膽子稍大些的弟,再往前走近了幾步,大聲道:「閣主,您不曾瞧錯。」

  「那片黑壓壓的海灘之上,確實站了個男子,穿著青邊白色錦袍,身佩長劍。」

  「閣主,弟子瞧著,那男子怎麼那般像是……」

  玉長風幡然醒悟,中氣十足地大吼了聲,打斷了那弟子的話,道:「雲瀾!」

  他就知道,他早就該想到,想他這個倔牛似的性子,只要做出了決定,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你即便是不讓他去,情況就會與現在相同,他提前在你的必經之路上,守株待兔。

  早就該懷疑,這人怎麼會那般輕易就誇獎自己呢?

  楚淮舟聞音轉身,朝他恭敬彎腰拱手,「閣主,別來無恙啊,我等你們許久了。」

  他神情雍容,那雙幽深的眼如無波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緒。

  但是,挺直的脊背,卻在宣示著主人堅決不退的決心,與倔強牛脾氣。

  到了這個時候,玉長風是半句責備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只得輕輕地嘆了口氣。

  語調像是自問自答般,「雲瀾,你這是要告訴我,你非去不可,誰都攔不住你嗎?」

  遠處間或傳來低哮嘶吼聲,天上沒有一絲雲彩,黑色的海面上也沒有礁石或船隻。

  僅僅是那片令人神暈目眩,不寒而慄的深藍漸至昏黑。

  迎面而來腥鹹的,迅猛的海風,將眾人的髮絲吹得更加凌亂,吹得人搖搖欲墜。

  「是,」他的聲音在猛烈的風中響起,猶如根定海神針,那般鏗鏘有力。

  楚淮舟流轉著的眸光,這次終於沒有了淡漠,只有無法動搖的堅定。

  「你……這……」玉長風盯著他看了半天,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閣主,我有一個非常在意的人,還留在幽冥滄海底,我不得不下去。」

  提起這個,那個人賤兮兮的笑容在眼前晃過,就像把細細的勾子,勾著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位置。

  「哎,去去去,我還沒說不讓你去呢,再說了,我能攔得住你嗎?」

  玉長風滿臉無奈,心中卻是在狠狠地滴血:嗚嗚嗚,終究是我一個人承擔下了所有。

  微涼的海風拂在面上,他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哎,雲瀾,你最為在意之人?」

  倒不是玉長風大驚小怪,楚淮舟整日跟誰都冷漠寡淡,就仿佛沒有正常人的情感似的。

  誰料,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在某一日,能說出『對我尤為重要之人』這樣的情話來。

  楚淮舟本來還以為逃過一劫,正想微微鬆口氣,剛到一半時,他又忽然問了。

  讓他硬生生地將那半口氣,給咽回了肚子裡去,小聲囁嚅道:「閣主,你問……」

  玉長風抬起手,別開頭閉上眼,滿臉自以為是,「哎,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

  正在心裡瘋狂找補的楚淮舟,緩緩扣出一連串問號:「啊?閣主又知道什麼了?」

  他壓低了聲音,「我知曉你們師兄弟二人,感情深厚,無人能比,無人能替。」

  「但云槐在我心中,亦是無法被取代的,整個三界中無代餐,就算你不下去,我也會拼死將人帶回來的。」

  完全不知道玉長風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的楚淮舟:「……………我知道閣主惜才。」

  玉長風這才覺得,自己仿佛偏心得有點過頭了,端水大師連忙添道:「我心中待你,也是一樣的。」

  「若是你以後遇上這等事,我也會召集門內弟子,前去營救你。」

  楚淮舟淡淡地說:「閣主,先多謝您了,但您還是盼我點好吧。」

  「啊哈哈。」玉長風乾巴巴地笑了兩句,「說的也是,禍從口出,咱還是說點好的。」

  說話間,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楚淮舟的面部表情,心想:幸好我改口改得快,該是沒有察覺什麼吧?

  楚淮舟心中有憂心事,精力和心思都放在上面了,加上他心思純淨,自是看什麼都如此,著實沒有察覺些什麼。

  只以為閣主拼死要救師兄,應該是需要師兄幫忙處理門內事務,故而少了師兄不行。

  也不知道蕭璟泫現在怎麼樣了?傷有沒有好些,武器召喚到了沒有。

  楚淮舟憂心忡忡地胡思亂想,忽然聽見有人大喊:「退潮了!幽冥滄海開路了!」

  那片深幽昏黑的海水,緩緩地從海灘上退下去,又緩緩地,神奇地往兩側流開。

  露出一條直通海底的古路來,是青石砌好的台階,一直往下延伸,深不見底。

  楚淮舟第一次下去,還是個十五六歲的翩翩少年郎,那年紀心高氣傲,天不怕,地不怕。

  此刻再往下窺探下去,心中竟說不清的發毛,只是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奇怪,怎的這般詭異?」他望前走了兩步,定著那石階喃喃道:「踩上去,沒有實感。」

  「等等!雲瀾尊上先別下去!此刻還沒有到卯時,幽冥滄海怎會開路?」

  有人反駁道:「我在古書上看到過,幽冥滄海是否開路,是由冥龍決定的。」

  「可是現在,海底已然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與尋常開路不同,才是情理之中。」

  「若是我們此刻不下,萬一錯過了時機,豈非只有明日再來了?那海底師弟豈不是多分危險?」

  有人覺得他說得在理,也有人覺得他是道聽途說,最終都將目光投向玉長風。

  往日裡風平浪靜的海,此刻變得波濤洶湧起來,狂濤怒卷,底下不知道在發生著什麼。

  他實在拿不定主意,若是只有他一個人,此刻便也是說下就下了,但此刻身上背負著所有人的性命。

  再要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將性命押在他身上,決定的是所有人的生死。

  玉長風糾結不止,飄忽不定,下意識看向楚淮舟,「雲瀾,你怎麼看?下還是等?」

  楚淮舟思想包袱沒有閣主重,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我要下,至於你們下不下是自己的事兒。」

  他冷淡好聽的嗓音,夾雜在冰冷的晨曦海風中,落下,人已然轉身走向了深處。

  「哎!雲瀾!你這人真是……好歹讓我們做個心理準備吧?」玉長風大叫道。

  「此去危險,若是有想要臨陣脫逃的弟子,我也不勉強,下不下海,全憑己願。」

  他丟下這句話,也轉身踏上了青石台階,步履堅定,鏗鏘有力。

  越往下處越暗,楚淮舟披了件白色貂裘,行走在昏暗之中,孤獨一人,孑然一身。

  他抬手點燃了淡色火光,只能微微照亮了腳下路,待他準備再加亮掌心火光,方便查探周圍情況。

  忽然有人從身後捏住了他手腕,有人將他圈住,然後掐滅了他手心中,那絲微弱的光亮。

  楚淮舟正回頭去望,還沒看清身後人的臉龐,眼前就陷入一片昏暗。

  只大概看見這人身穿素樸白衣,略微比自己高上一個頭頂。

  他本以為是玉長風,便壓低聲音問道:「閣主,你做什麼熄了我的燈?」

  純天然的荷爾蒙氣息,將他包裹在中間,就像是初雪後的霜白松樹那樣清澈。

  還有微微鹹甜的血腥味,帶著極淡極淡的清雅茶蘼香,閣主身上怎會有茶蘼香?

  近處周圍一片都是昏暗,視覺被有限封閉,其它感官便是無限放大。

  充盈在鼻尖的味道,還有灑在耳廓上溫熱的氣息,隔著衣料傳來的體溫。

  讓楚淮舟心中有了底,把自己強勢圈住在懷中的,至少不是個非人類。

  但也絕對不是閣主,如果真是他的話,又為何不敢答話。

  楚淮舟趁對方鬆懈,出其不意地反手掐住了對方脖子,低聲警惕地喝道。

  「誰?!你是誰?為何熄要熄了我的燈?」

  他這手掐得可足夠用力,對方呼吸都漸漸孱弱起來,似乎很難發出聲音。

  「呃……啊……小……咳咳……」

  楚淮舟連忙稍稍鬆了指尖,在心中暗想:抱歉,抱歉,在昏暗環境中容易緊張,一緊張就會用力過度。

  那男人大口大口地吸氣,呼吸聲很粗很重,讓楚淮舟聽得,莫名的面紅耳赤。

  「小師叔,即便是微弱的燈火,也容易驚擾冥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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