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到中州，真的經歷了千辛萬苦。
敢來火車站還是因為路上好心人指點，他們在黑市買了介紹信。
她猜王林身上沒錢了，對她脾氣越來越壞，可她肚子大了，依賴王林的地方越來越多。
他暗示了幾次，想管錢，她一直沒有表態。
從此他就沒了好臉色，對她的態度越來越敷衍，動不動就陰陽怪氣的諷刺。
可她的錢不多了，一路上他們吃喝都是各花各的。
王林偶爾會給她買點吃喝，大錢是捨不得給的。
她總共就一百多塊錢，這半年多花花用用加上被打劫的，現在只剩下八十塊了。
她捂死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輕易給出去？
向玉英心裡硬氣的不得了，可望眼欲穿也沒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現，慌的就快喘不過氣來。
哪怕到了中州火車站，哪怕錢和介紹信一樣不缺，她也害怕。
向玉英發現，儘管她心裡發狠要打掉孩子，也不要王林了，可他們兩個一路相伴走過來，哪怕相看兩厭，也做不到說棄就棄。
王林哪裡去了？
向玉英心裡又慌又怕，提著包袱踉蹌著往門口走，這時候那點梗著的自尊自傲早就散了。
快到門口的時候熟悉的人出現了，他搓著手哈著氣，弓著腰往裡走。
看見她第一句話就是，「跑出來幹啥？座位被占了你往哪兒坐？」
語氣是不好，可他從懷裡掏出兩個白胖胖的包子，塞過來之後奪走了包袱。
包子還是熱的，向玉英的眼淚又要掉，生生忍住了。
王林瞅了一眼之前的座位，果然被占了。
想念叨兩句，轉頭看她紅彤彤的眼睛，閉上了嘴。
掃了一圈，見有人鋪衣服坐地上，他提著包袱走過去，學人家的樣子把秋天的衣服拿出來，一件疊一件鋪好。
「過來坐。」
向玉英乖乖的坐過去，餓極了的她幾下幹掉一個包子，剩下一個才有心問王林。
「你吃了嗎？」
「你吃你的。」
這麼說那就是沒吃。
向玉英心裡甜也不是苦也不是，當即扒拉衣服就要給王林買包子的錢，他們一直自己管自己花銷。
王林確實沒錢了，他沒向玉英狠，偷拿也沒敢全拿，只拿了一半，總共六十塊錢。
能撐到現在還是他嘴硬，肚子硬，扛過來的。
別說向玉英後悔，就連王林也後悔，甚至不明白到底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爹媽是偏心，但大事上沒虧他什麼，他怎麼就聽了向玉英的蠱惑，莫名其妙就私奔了呢？
「我給我兒子買的，你少來這一套。」
兩人別彆扭扭罵罵咧咧的相處，偏誰也沒法真的狠心扔下誰。
看向玉英噎的砸胸口，王林急了，一邊拍後背一邊抱怨，「你是餓死鬼嗎？吃個包子也能噎著。」
看旁邊的人穿著軍大衣，氣場一看就是部隊出來的軍人同志，王林急的問，「同志，你有水嗎？我對象噎住了。」
對方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綠水壺遞過來，王林連連感謝。
向玉英喝了一口溫乎乎的水，胸口總算不那麼噎的難受了。
後知後覺發現水是甜的，紅糖味兒。
好久沒嘗過甜味兒了，向玉英沒忍住多喝了兩口。
以前麥乳精她都不稀罕，如今一口紅糖水都能讓她捨不得下咽。
水壺重新遞給那位同志，兩人連連感謝，這年頭只有軍人能讓人信任。
「給你對象喝，喝完壺給我。」
向玉英這才注意到這位同志，一時間看呆了。
長得太好看了，說話聲音也好，心地也好。
一時間竟羞赫起來，為自己如今不體面的形容，連抬頭看都要臉紅。
王林沒有注意向玉英的表情，他還在感謝這位軍人同志，並攀談了兩句。
「我和對象要去花市，投奔大舅哥，也不知道去花市的火車票要多少錢，貴不貴。」
這是他最擔心的問題，沒錢買票怎麼辦？
「硬座一張13塊錢。」
王林眼前一亮，「同志，你確定嗎？要13塊？」
如果是13塊的話，向玉英大概會願意出兩個人的錢。
「同志，要坐多長時間？」
向玉英更關心時長，她肚子這麼大，時間太長怕要撐不住，錢倒是比她預料的要少。
她期翼的看著對方，這時候才發現軍人同志旁邊有個人靠坐在對方懷裡，整個身子被軍大衣包裹，只露出了小腿以下。
那是個女人，腳上的鞋子是她沒見過的款式，黑色，短靴，綁帶一直繫到腳脖子，帶了一點跟，很好看，特別洋氣。
從腳脖子那裡露出的一點能看到裡面是厚厚的毛毛，穿上一定很暖和。
一種名為羨慕的情緒升騰起來，她知道那叫嫉妒，前十八年從未有過的情緒。
她是向家的公主，不管是三道灣還是縣城，從來都是別人羨慕她。
是她自己搞砸了。
向玉英握著水壺的雙手暴起青筋，承認自己嫉妒他人對她來說比殺了她還難以接受。
懷裡的人動了動，賀定洲把軍大衣往程夢腿上扯了扯，儘量裹的嚴實點。
漫不經心掃了一眼那位孕婦，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冷冰冰的回答，「一天一夜，硬臥25。」
向玉英被那眼神煞到了，她趕緊移開視線，喝了一口甜水壓壓驚。
王林已經開始盤算起來了，低聲說，「硬臥肯定買不上，硬座就行，我的座位給你躺，和硬臥差不多，你幫我出，算我借你的。」
兩個人嘀嘀咕咕商量著，就聽那位同志像哄孩子一樣問懷裡的人想吃什麼。
不自覺視線就定在對方是身上，尤其是向玉英，她甚至開始較勁，想知道這個女人什麼是貨色，能擁有這樣的男人。
只見那女人緩緩的從軍大衣里冒出了頭，軍人同志怕她著涼，把整個大衣披在她身上。
「我不冷，你別著涼了。」
向玉英怔了一下，聲音很好聽。
對方手伸到後面，用手指梳理頭髮，露在外面的那截手腕，和手指，白的發光，她沒見過人的手能好看成那樣子。
連扎馬尾的頭圈都精緻好看。
這時候的向玉英就像泄了氣的皮球，連嫉妒都沒辦法理直氣壯，她比不上，她的手......
被綠色水壺襯的越發黑瘦，根本不像女人的手。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