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程夢不敢再胡作非為了。
身上逐漸暖和起來,捂在大衣里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悄悄扒開一個縫隙看外面,凌晨五點鐘,大家已經開始排隊了。
賀定洲低頭看她露出一點腦袋尖的樣子,心裡發軟。
她和剛認識的時候有了明顯區別,在他面前性子活潑起來了,愛玩愛鬧愛說話。
就像現在眼睛亮晶晶的望著大廳里的人,像個剛接觸陌生世界的幼崽。
正這麼想著,她突然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
程夢不確定,又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我好像看見熟人了。」
賀定洲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是一對年輕夫妻?包頭包臉,穿著稍顯破爛的棉襖,女的看起來,有身孕?
程夢給了肯定答案,女的四肢纖細,只有肚子凸顯,不是胖,是有身孕。
「向家,向玉英。」
怕賀定洲想不起來,程夢又附加了一句,「向國華的妹妹。」
向玉英為什麼會出現在中州火車站?
她現在不應該正在繁忙的學業中,等待7月份的高考嗎?
不會認錯的,哪怕她包的嚴實,但露在外面那雙像極了魏秋芸的眼睛,就算化成灰她也認的出來。
回憶起向家的資料,賀定洲皺眉,「看樣子不是強迫。」
「嗯。」
程夢往回靠了靠,觸到他的胸膛,視線透過那一點縫隙把向玉英的狀態看了個清楚。
從肚子大小判斷,起碼有六七個月了。
看起來就是普通年輕夫妻的樣子,一點沒有強迫的痕跡。
這可是魏秋芸如珠如寶養大的女兒,怎麼會大著肚子出現在中州火車站的?
她記憶里的向玉英,從來都是精緻的,三道灣的窮苦都影響不到她身上。
可她此時穿著臃腫的棉襖,包著紅色的頭巾,大概是挺著肚子不舒服,坐一會就站起來走動走動。
她站起來的時候,身旁的男人就躺下占住位置,等她想坐了才讓開。
也是她一會兒站一會兒坐,又戴著那麼明顯的紅頭巾,在整個售票廳里獨一份兒,才讓程夢注意到。
「私奔?」
只有這一個可能。
魏秋芸可不會讓她未成年的女兒結婚生孩子的。
「有可能。」
賀定洲低頭看了一眼程夢的表情,無聲的詢問。
「放心,我不會管的。」
程夢的聲音含著冰霜,極其冷漠。
她對向家人沒有任何慈悲之心,無論他們生活的好與壞,她唯一的人性只能讓她不落井下石,視而不見是她最好的教養。
程夢閉眼縮回賀定洲懷裡,把那一條小縫堵起來,世界恢復黑暗,周圍全是令她安心的味道。
閉目養神,可被破壞的好心情再也回不來了。
向玉英啊,若說向家其他人是用溫和的語言陰陽她的話,那向玉英就是舉著刀子,對她亂砍亂殺的那個直腸子。
向承安是向玉英的榜樣,而她是染指了對方榜樣的髒東西。
想來,向玉英一生的惡毒,全部傾注在她身上的。
還記得上輩子向玉英懷第一胎的時候,是在向家養胎坐月子的。
她最常做的事,就是沖她翹肚子,得意洋洋的往她身上捅刀子。
「唉,你是不是很羨慕?可怎麼辦?你一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真可憐。」
她能說什麼?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總之在對方養胎坐月子以及整個養育孩子,時間跨度長達十來年的時間裡,她是向玉英發泄所有不滿情緒的出氣筒。
又或者說她是魏秋芸母女兩的專用情緒消化器。
當時她並不在意孩子不孩子的,連正常的生活都沒有,哪有那份兒心情考慮那些遙遠的問題。
可耐不住有個每天相對的人一直在你耳邊念叨,你是個殘缺的人,你什麼都不配擁有。
那時候還年輕,被向玉英折磨的有了逆反心理。
在對方又一次打翻了飯菜,肆意沖她咒罵的時候,她突然回嘴了。
「我可憐不都是你家害的嗎?」
就因為這就話,向家一家五口甚至開了家庭會議,得出的結論是,向家太仁慈,她活的太好了,心大了。
要讓她知道害怕,才能對向家忠心。
於是他被向正元和向國華綁進了後院的地窖里,不給吃的,想起來才給口水喝。
那段時間對她來說沒什麼難熬,最初的飢餓感扛過去,人其實是混沌的,大多數時間在昏迷。
若能就此死了,也算一種解脫。
後來還是向玉英太難伺候,親媽頂不住,請來的保姆跑了兩三個以後,才把她這個將死之人重新放出來。
那時候她是瀕死的狀態,只要再晚半天,她就能和人間痛快說再見。
向家打了120,大張旗鼓的為她宣揚了一番。
一個要挾主家,妄圖通過絕食自殺讓主家妥協的變態保姆就這麼產生了。
好在這樣的名聲對她並未產生什麼影響,和她打交道的人不是菜販子就是同為保姆的人,哪怕不是惺惺相惜,也知道做保姆的難處。
她住院一星期,出院之後向玉英改變了策略,但凡魏秋芸在的時候她都能忍住,只有和她單獨相處的時候,才會向她噴毒。
後來每次看到向玉英的大兒子,小小年紀又蠢又毒,她總想起懷孕時向玉英那一次次的叫罵,胎教真的很成功。
她想,向玉英一開始對她的惡意,是來自對向承安的維護,後來那些變相的憎惡,其實不過是挑了個軟柿子發泄對生活的不滿罷了。
而今生那個高傲不可一世的公主,穿著她最瞧不起的土布衣服,頂著肚子艱難活動,而疑似孩子父親的人,躺在椅子上從未起身攙扶一二。
過的很不好吧,呵。
向玉英確實很不好,她穿的多,還是覺得冷,肚子時不時疼一下,而孩子的爸爸除了把自己裹嚴實之外,連看她一眼都沒有。
自從肚子大了,總壓的腰疼,走兩步就受不了了,她扶著腰想趕緊坐下,結果這人睡死了,不起來。
她氣急了,打了一巴掌,他驚醒之後瞪大雙眼,像要吃了她。
一瞬間,向玉英委屈的眼淚打轉。
等著,等去了花市,找到她哥,就去把孩子打掉,這個死男人她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