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里有什麼大考小考戴校長都會第一時間通知她,她一般都會搭乘部隊的順風車去縣城,考完試再等到傍晚的回程車。
有時候也會借戴校長的自行車,騎一個小時到縣城。
參加考試次數多了,也有了一兩個能說得上話的同學。
她第二次來考試,坐她前排的王玉芹羞羞答答的和她搭訕,對她很好奇,打聽她的情況。
因為有不少先例,所以程夢說她恢復讀書,班上的同學一點也不驚訝。
正經算起來,他們這一屆上初一的時候外面還亂著,高考還沒恢復。
王玉芹說以前班上也就二十來個人,後來高考恢復,這兩年中途退學的人很多回來重讀,重新分班才固定成四十七個人。
他們這些本來就讀的人挺倒霉,眼看要畢業了,突然改成了五年學制,硬生生多讀兩年。
程夢回憶了一下,他們這屆剛好趕上學制改革,中小學十年制要一直持續到八五年才會改回九年制。
她17歲了,竟然不是班上年紀最大的那一個。
現在念書的年齡都是亂的,沒有硬性要求,想留級,想跳級,甚至回去再讀一遍也是允許的。
加上學制改革,初中讀五年,按照6歲上一年級,王玉芹他們只比她小一歲,讀書晚的還有比她大的,她這個17歲混在裡面太正常了。
因為戶口問題她必須先工作,沒辦法每天上學,程夢有點小小的遺憾,但不多,畢竟她的目標是大學。
一大早起床,把方寧連著被子抱到錢家文武雙全的炕上,這番折騰人也沒醒。
再把方寧的衣服和一天的口糧搬過來,和錢嫂子打了一聲招呼,這才騎著戴校長昨天留下的自行車風風火火往縣城趕。
到學校的時候正好7點半,她提著書包緩緩往教室走,一邊把眉毛睫毛上的霜打掉。
自從每天用米粒果凍之後,她的身體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若是以往的冬天,手和腳肯定要遭殃,陳年的凍瘡不是說忍就能忍過去的。
可現在,冷風裡吹了一小時,她的手腳還是暖呼呼的,手指骨節勻稱修長,包裹著恰到好處的皮肉,真真的指如削蔥尖,瑩潤雪白。
腳更不用說了,早年受過苦的影子一點都沒留下,比手還嬌嫩兩分。
大概是身體好了,她如今也不怕嚴寒,穿的多了反而出汗。
裡面穿了緊身秋衣,羊絨背心,外面套一件毛衣,再一件毛呢大衣,大衣是賀定洲讓京都的朋友和書一起寄回來的。
腿上一條保暖褲,套個黑褲子,腳上一雙羊皮靴子,這一身不僅保暖還洋氣好看。
看見靴子又想起了賀定洲,邊防那裡更冷,聽錢嫂子說邊防站那邊就是個小島,四面環水。
雖然面積不大,也就一千多畝地的樣子,但要每天不定時環島巡邏,也不是一件小工程。
也不知道那些鞋墊夠不夠換,他會不會按時回來。
腦海中胡思亂想,人已經了到教室,掃了一眼,人到的七七八八,再有二十來分鐘就要考試了。
她剛搬了桌子整理好衛生,王玉芹黏了過來。
「程夢,我看你今天騎車來的,等會兒考完了,大家約著一起去玩,你也去吧。」
王玉芹湊近耳邊悄悄說,「是去看電影,孟輝家有關係,能拿到免費票,是外國片。」
這時候的電影不多,審核的特別嚴,而且分級,外國片大眾是看不到的。
「孟輝是哪一個?」
程夢的位置在最後一排,單獨一張桌子,她不來的時候桌子一般放在垃圾桶旁邊當雜物桌,她來考試才會搬出來用。
而王玉芹說的孟輝,就坐在她旁邊倒數第二排臨過道的位置。
她看了一眼,沒什麼印象,「算了吧,我們不熟,免得去了尷尬。」
王玉芹看孟輝背都僵直了,偷笑,「怎麼不熟,你們不是說過話嘛,上次還看見他問你問題。」
不給程夢拒絕的機會,王玉芹扯著她的胳膊撒嬌,「我不管,你這次必須去,去嘛去嘛,時間來得及的!而且有我和馮曉桃在,都是同學,一點也不尷尬。」
今天最後一門,上午考完,下午放假,確實有時間。
程夢被磨的沒辦法,加上已經拒絕王玉芹好幾次了,再回絕怎麼都說不過去,但她實在不想和不熟識的人打交道。
「要不這樣,中午我請你們去國營飯店搓一頓怎麼樣?」
馮曉桃倒無所謂,去哪裡都好,王玉芹看勸不動,直接喊了孟輝,「我們不去行嗎?」
孟輝狀似無意道,「說好的人數,都交錢了。」
王玉芹笑嘻嘻,「我幫你答應的,你看,不去不行,飯什麼時候都能吃,電影可不多見。」
程夢看出了一點彎彎繞繞,她以為王玉芹和孟輝有點少男少女的情懷,這是拉著大家給他們打掩護。
為了不掃興,只能點頭同意。
很快開始考試,就在自己教室考,最後一門是生物,程夢答的很順。
知識點都在自己的腦子裡,下筆不需停頓,答案自如的寫出來。
說是考試不如說她在享受,她喜歡坐在教室里,聞著墨香,奮筆疾書的感覺。
清醒著美夢成真,這感覺又迷人又滿足,她一筆一划寫的認真,那是隔著歲月和時空對自己的交代,她怎會不珍惜呢?
孟輝沒寫兩道題就覺得沒意思,扔了筆頭歪在臂彎里,從胳膊縫隙看向斜後方的程夢,漸漸的入了迷。
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只覺得白,像一道光,炸開了他混混沌沌的生活。
沒有拘謹沒有害羞,她落落大方,姿態隨意,做什麼都透著一股不同於眾人的灑脫和美感。
不自覺被吸引,視線黏在對方身上,不可控。
就像現在,明明都在答題,可她的神態像在自家書房閱讀到美好的文章一樣,整個人是舒展的。
那種姿態,是他目前接觸到的人里從未有過的,那一瞬間驚艷這個詞有了具體的指向。
孟輝緩緩的深呼吸,維持著彆扭的姿勢,不放過一分一秒能看到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