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關到門都是一家人

  若無其事回到任家小院,豐雪並沒有看到任家兩個兒子。

  又坐了一會,豐雪扯了扯外婆的衣袖,羅桂英會意,起身告辭。

  祖孫三人回到家裡。

  看見女兒回來,豐吉明連忙從裡屋拿出厚厚一疊紙放到了飯桌上。

  紙是白紙,不太白,有點偏黃,細看還能看見一些黑色或褐色的小塊狀夾雜其中,卻是被壓的平平整整。

  豐雪摸了摸,比一般的白紙厚,正面光滑,背面略微粗糙。

  仿佛看出了豐雪的嫌棄,豐吉明開口解釋道:

  「這叫白報紙,聽說報紙就是用的這個紙印刷的。這紙不好弄哦,這一堆還很花了點錢呢,本來人家是不賣給我的……」

  話鋒一轉,他又問:「二娃,你看看,這個紙畫畫要的不呢?」

  豐雪翻了翻,點了點頭,還是解釋道:「謝謝爸爸,這個紙已經很好了!」

  豐吉明這才放下心來。可是,這娃娃有點不得勁啊!

  豐吉明問道:「月香,怎麼,去了一趟,沒得頭緒嗎?」

  李月香搖搖頭,說道:

  「不曉得吧!他們家裡的人都還多老實的。」

  隨即又感嘆道:

  「哎!紅剛屋頭的也是哦!踩了壇神,結婚三年了好不容易才上身。都四歲了,說沒得就沒得了。以後還不曉得懷不……」

  看了一眼旁邊支棱著耳朵的女兒,李月香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羅桂英瞪了女兒一眼:「以後當到娃娃的面,不要說那些!」

  頓了頓,又說道:

  「我看任家那個大媳婦誒,表面忠厚老實,實際上……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哼!嘴上抿抿甜,心頭鋸鋸鐮!」

  (鋸鋸鐮:一種有很多細齒的彎彎的鐮刀,常用來割谷割麥。)

  薑還是老的辣!豐雪在心裡給外婆點了個大大的贊。

  她隨即補充道:

  「家婆,昨天下午在拱橋我們碰到的就是小狗兒的媽媽和大娘。當時,小狗兒媽媽在哭,那個大娘悄悄在笑,我親眼看到的。小狗兒的死肯定跟她有關係。」

  「那接下來咋辦呢?」 李月香問。

  「如果二娃猜的是對的,那就是家醜。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我們還是要看看狗兒的爹媽怎麼想的。不要好心辦了壞事。」外婆說。

  「對,不要整得里外不是人。」旁邊抽著捲菸的李汝興又補了一句。

  「我不管!反正我答應了狗兒,就一定會找出真相。然後我肯定要給他媽媽說的。」 豐雪強硬說道。

  「那豐吉明你就再去找一哈紅剛,去探哈他的口氣嘛,反正你們都是採石隊的。」羅桂英吩咐道。

  「哎!將心比心。娃娃啷個死的都不曉得,當媽的,哪個想的通!心頭啷個過得去?如果是我……」李月香幽幽地說。又聯想到自己的兒子,李月香打住了話頭,臉上流露出一絲痛楚和擔憂。

  羅桂英嘆了口氣,問道:

  「二娃,那你說該啷個辦?有把握找得到人嗎?」

  豐雪篤定點頭:「嗯,只要狗兒家肯配合。」

  看看外面的天色,她又說:

  「現在還太早,再等等,晚點再去。」

  豐雪比劃著名讓爸爸幫忙,把紙裁成連環畫大小,她自己還有三個嗷嗷待哺的學生呢!

  玩了兩次上課遊戲,三姐弟心滿意足上床夢周公去了。

  豐雪說:

  「可以走了。」

  於是,一家四人拿上手電又去了任家。

  外面的天已然全黑,小小的村落很安靜,幾乎不見燈光,想來人們已經上床睡覺了。

  時間剛剛好。

  快到任家大門口,豐雪心裡一黙引魂咒,小狗兒瞬間出現。

  他畏畏縮縮不敢靠近,只遠遠問道:「姐姐,你找我?」

  「嗯,姐姐要去幫你抓那個壞人,需要你幫忙。」

  狗兒流露出難過的神情,沮喪地說道:

  「可是,姐姐,我沒有一點點法力,連媽媽都看不到我,我什麼都做不了。」

  豐雪迅速凌空畫符,對狗兒說道:

  「我已經給你做了法力加持,一會兒我催動符咒,你自然就知道怎麼做了。」

  豐雪和外婆遠遠站在一邊,只爸爸媽媽上前拍門。

  任老大開門看見夫妻二人,吃了一驚。豐吉明忙解釋說找任老二說採石場的事,任老大這才把人讓了進去。

  不一會兒,任二媳婦扶著任老二一步一跳,跟著豐吉明夫妻走出大門。

  「叔叔孃孃,狗兒昨晚給我託夢了,我曉得他是啷個上山的。」豐雪開門見山說道。

  任老二半信半疑,任二媳婦卻一把抓住豐雪的手,聲音哽咽著:

  「二娃子,孃孃信你。不是你的話,我們連狗兒在哪裡都找不到。你說!到底是哪個乾的?我要給我狗兒報仇!」

  說到最後幾個字,女人聲音急促,咬牙切齒。

  豐雪說道:

  「按我說的做,一會兒你們就曉得了。」

  幾分鐘後,任二媳婦輕輕走到東邊靠大門的屋子,在窗下小聲喊道:「大妹,大妹,開一哈門。」

  睡意朦朧的任大妹剛打開門,就被一股大力拖到了大門邊。

  任二媳婦聲音壓抑而急促:

  「大妹,你說,你自己說!二娘平時對你們怎麼樣?好不好?」

  任大妹點頭:「好啊,二娘你要說啥子?我眼睛澀,想睡覺。」

  任二媳婦用力抓住任大妹的雙臂,提高了聲音質問道:

  「既然我對你好,那你說,你為啥子要害死我的狗兒?」

  任大妹一愣,隨即拼命搖頭,連連否認:

  「我不是!我沒有!我曉得你對我們好。二娘,我沒有想過要害狗兒。」

  豐雪催動符咒,狗兒倏地出現在任大妹面前。

  只見他全身浮腫,膚色慘白,小背心緊緊貼在身上,還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他猛地朝著大妹撲過去,嘴裡喊著:

  「大姐!大姐!」

  在場眾人睜大了眼睛,只覺得後背冰涼。

  任二媳婦則是淚流滿面,她喃喃念著「狗兒,我的狗兒……」,

  眼看她就要走上前去,羅桂英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任大妹牙齒發出咯咯咯的聲音,她連連後退,驚叫道:

  「狗兒,你不是死了嗎?你為什麼又回來了?你不要找我,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己要跟著我上山的。我沒有害你,我就是想嚇你一下。啊!你走開!鬼啊——!」

  女孩的尖叫聲吵醒了屋裡的人。

  任大媳婦率先跑了出來。

  看到狗兒,她像是被定在了原地,雙眼瞪得老大,兩腿直打哆嗦。

  突然,她一把抓住了身邊的男人,厲聲喊道:

  「任老大,你快點,快把他趕走!不吉利的東西,滾!滾遠點!不要來纏著我!」

  狗兒朝任大媳婦撲過去:

  「大娘,我好冷!我一個人在池子頭好冷啊!你為啥子要害我?你為啥子喊大姐哄我?你說!」

  他的聲音陰森森的,帶著憤怒與不甘。

  「沒有!我沒有害你!你搞錯了!我只是說把你帶去丟了!我是說的氣話,我沒有想害你!也沒有喊你大姐害你!是你自己亂跑的,跟我們無關!你走開!你不要過來!嗚嗚嗚!」

  任大媳婦緊閉雙眼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任老太太氣的渾身發抖:

  「老大家的,你好狠的心!狗兒是你的親侄兒啊!你,你這個黑心肝的……」

  這話瞬間點燃了任大媳婦的怒火,她忘了害怕,大聲反駁道:

  「親侄兒?侄兒又啷個樣?又不是我的兒!。」

  任大媳婦扯著嘴角冷笑著,提高了聲音:

  「在你眼睛裡狗兒是個寶,我的四個娃娃都是草!

  平時你偏心老二我忍了;不讓我們大妹讀書我也忍了;分家分那麼多帳給我們我還是忍了;我們幾個娃娃擠一個小屋打轉身都難,你房子空起都不讓我們住我也忍了!

  可是,要我的女兒天天帶他,他自己摔了你還怪她們打她們掐她們!我忍不了!我的女兒她們就不是你任家的子孫嗎?

  狗兒是任家的命根子任家的希望,所以他就是該死!哼哼!這下安逸!斷子絕孫囉!背時!活該!!!」

  任大媳婦徹底崩潰,她不管不顧,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這麼多年來受的委屈通通發泄了出來。

  任大妹撲過來緊緊抱住自己的媽媽:

  「媽媽,不關你的事。是我!是我哄著狗兒跟我上山的。我只是想把他甩掉才走蓄水池那邊的。我不曉得他跟到去了,我沒有推他下水!是他,是他自己摔下去的,不關我的事!我只是想把他帶遠點嚇嚇他,嗚嗚嗚!」

  任二媳婦再也忍不住,她渾身顫抖,咬牙切齒撲上去,一手揪住任大媳婦,一手薅住任大妹的頭髮拼命撕扯:

  「黑心蘿蔔!一家子爛心爛肺的,還我的狗兒,你們還我兒子的命來!報公安!任老二,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殺子仇人就在面前,你去報公安啊,我要給我狗兒報仇。我的狗兒死得冤啊!」

  任二媳婦耗盡了力氣,半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任老大「咚」的一聲雙膝跪地,不住地磕頭:

  「老二家的,一命抵一命,我親侄兒沒了,我也不想!我也心痛啊!求求你了!不要報公安!我這條命賠給他!我賠!我們賠錢!賠糧食!賠啥子都可以!對對,我還有娃兒,我四個娃兒你隨便要哪個!」

  任老太太幾近昏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壓著嗓子嚎:

  「我的天哪!還要不要人活了啊!老大啊!你接(娶)的是個啥子婆娘啊!我們任家遭她整絕後了呀!

  老二啊,快點把你婆娘勸到嘛,關到門都是一家人,等會兒林林頭的都遭你們吵起來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