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樹枝在半廢棄的廠區和工業區的中間地帶十分常見,平時顧鈞路過看一眼,便不會再注意。
現在這麼大一束插在玻璃瓶里,放在窗台上,而窗外是光禿禿的梧桐樹杆,和冬日裡沉悶陰沉的天空,卻並不顯得突兀,景色反而一下子變得鮮活亮堂起來。
原本沉悶的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顧鈞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坐了一會,感覺胃已經舒服了不少,見余喜齡還沒回來,在紙條上留了字,便先一步離開。
詹秘書找他都找瘋了,等找到人的時候,才發現顧鈞在折一種被當地人叫做富貴樹的植物,手裡已經抓了一大把。
「……」
這幾天每次詹秘書進出顧鈞的辦公室,都覺得怪怪的,原本沉悶的的辦公室里突然多了一大捧鮮亮的紅色,好看是好看,但是跟顧鈞以往的習慣完全不符合,詹秘書每次看得都有些發毛,而且他發現,顧鈞沉默的時間越來越多。
「你說我下海怎麼樣。」這個想法並不是突然出現在顧鈞的腦海里的,他想了很久,只是一直下不了決心。
他不再是二十歲的毛頭小伙子,沒有辦法光憑衝動去做一件事情,而且走到他今天這個位置,獲得今天的成就並不容易,還有家裡面的阻力,方方面面他都要考慮到。
而且,等到在這邊的任期滿後,再回京城,以他在本省做出的成績,足以使他前進一大步。
詹秘書默了默,他跟在顧鈞身邊多年,自然知道他其實並不喜歡這個複雜的體制,甚至可以說很厭煩,「可是家裡那邊?」
顧鈞嘆了口氣,揉了揉抽疼的額角,不再說話,詹秘書則在心裡嘆了口氣,把手裡的藥放到桌面上,又體貼地替他倒了杯水,「書記,到你吃藥的時間了。」
即便不喜歡,也兢兢業業這麼多年,一身的毛病都是因為過分投入到工作中才熬出來的,見顧鈞只是點了點頭並沒動桌上的藥,詹秘書看了眼手裡的筆記本,突然不想再提醒他接下來有什麼行程,默默地出了門把房門帶上。
一個人像陀螺一樣,一天裡幾乎二十個工作,即便身居高位,同樣也會感覺到疲累吧。
余喜齡回到住處的時候,顧鈞已經走了,家裡煤氣什麼的也都關了,粥喝了一半,用過的碗筷也都洗乾淨放回了原處,能吃東西自己離開,應該就是沒有太大的問題,余喜齡一直提著的心終於安了下來。
買回來的藥被余喜齡隨手放在了桌上,把被單被套拆了,余喜齡又匆匆離開了住處。
在省城忙了幾天,等余喜齡初六再回余家祠堂接余爺爺去醫院的時候,正好撞上余建國和葉聽芳上門來借錢。
余建國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孩子的病情反覆,燒雖然已經退了,但肺炎一直無法痊癒,住在醫院裡的費用不少,余建國的最後一個月的工資已經全部繳了住院費,現在醫院那邊已經欠費,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只是沒有想到會碰上余喜齡,余建國回來的時候打聽了的,余喜齡最近一直在外面忙,他才會上門來。
事實上他也不是來找兩老借,他是準備找餘二叔借,但是餘二叔一家今天都在余喜齡這邊,他無奈之下,才又轉道到了這裡,見到余喜齡兄妹站在一塊,余建國老臉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躁紅。
這兩年葉暖暖的家長會一直是他去開,余喜齡跳級上了高中,余喜山當初以年紀第一的成績直升本校高中,這些他都是知道的。
別人當著他的面感嘆的時候,他也會有衝動站出來說,那是他的孩子,可是他實在沒有臉說出這樣的話,就算他說了,孩子們也不會承認。
包括徐招娣的改變,雖然一年也極難見到一次,他也是知道的。
「大哥,小嫂子不是有錢嗎?前些天我還聽前頭鄧四麻子說小嫂子投了一大筆錢養那個什麼牛蛙呢。」餘二嬸看著余建國夫妻二人,有些懷疑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來借錢,還是來賣窮讓公婆心軟?
小嫂子這個稱呼其實挺羞辱人的,葉聽芳很想發火,但想到此行的目的,只能默默忍下,何況餘二嬸提的正是她的痛處,因為她把錢全投了進去,這兩天余建國一直跟她賭著氣。
余建國臉色一黑,看了眼葉聽芳,搓了搓手,「就是因為錢全部投了進去,才……」
餘二叔扯了扯餘二嬸,讓她別說了,直接問余建國需要多少錢,余建國說了個數字後,餘二叔也沒怎麼推脫,讓余喜榮拿了錢直接給了余建國,餘二嬸冷著臉,本來還想說要簽個借條什麼的,被
餘二叔一瞪眼,默默地把話吞了回去,夫妻兩個還是用眼神打了一架。
裡屋,余爺爺已經聽到余建國的聲,沒一會余奶奶就出來,喊余建國夫妻進去。
「你看吧,你借什麼借,爸肯定要給他掏錢。」餘二嬸瞪了餘二叔一眼,滿眼不快,但也只是不快而已,財大讓人氣粗,要放以前餘二叔敢不跟她商量就往出借錢,她能當著面跳起來撓他。
不過現在餘二嬸自己也要面子,更不會因為這點錢去傷自己男人的面子,只是心裡到底有些不快。
餘二叔回了她一眼,「都是兄弟,你少說幾句。」
餘二嬸本來想頂他幾句,想想還是算了,再怎麼樣,孩子都是無辜的,借了就借了吧,而且余建國能低下頭來借錢,這個事本能就讓餘二嬸心裡產生了優越感,她不樂意,純粹是因為葉聽芳,想端一會而已。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村里颳起了一股養殖風,聽說好些人都放里投了錢,只等明年蛙苗運過來,就大幹特干,而這其中又以葉聽芳投的錢最多,別人都只是望望風,小試一下而已,畢竟都是血汗錢,誰也不敢一股腦地往裡丟。
聽說葉聽芳跟那邊的人還挺熟的,還聽說別的地方,不少農民養牛蛙賺了大錢,跟村里合作的這家公司,蛙苗是最好的一批,存活率高,生長期短,回本特別快。
說得餘二嬸都有些心動,不過想了想又算了,家裡今年用錢的地方多著,倒是可以觀望一年,要是賺錢了再跟著一起做,雖然讓葉聽芳越到頭上去雖然很不爽,但她可不是葉聽芳那樣沒腦子的人,分得清主次。
余爺爺艱難地問了小寶的情況後,讓余奶奶給他們夫妻拿了2佰塊錢,便揮揮手讓他們走了,葉聽芳在這裡,他也不好勸余建國跟孩子們緩和關係,更不想看余建國那張蒼老沒有生氣的臉。
「爸,那老屋徵收的事,您想想您的小孫子,多照顧照顧我們吧。」葉聽芳沒急著走,反而坐在余爺爺床邊說起徵收的事。
葉聽芳想著機會難得,正好一大家子都在,等到他們都去了縣城,這件事又難聚到一起來談了,而且現在小寶生著病,他們家正是弱勢,怎麼著也得多顧著他們一點不是。
說著,葉聽芳捂著臉哭了起來,「小寶他……」
剛剛起了個聲,余建國就大步返回來,猛地把葉聽芳從床上扯起來,力道大得葉聽芳連連抽冷氣。
因為他們倆余爺爺氣沖喘不上氣來,余奶奶嚇了一大跳,趕緊高呼著讓她們走,扶著余爺爺替他順氣問他的情況。
這時屋外的人聽了聲也都涌了進來,余喜齡看了眼氣得直翻白眼的余爺爺,「二叔、二嬸你們幫著看著爺爺,媽你趕緊去發車,你們兩個跟我出來。」
葉聽芳被這陣勢嚇了一跳,怕余爺爺真被自己氣死,趕緊閉了嘴,然後被余建國強拖了出去,幾人剛在院坪外面站定,餘二叔就走了出來,湊到余喜齡耳邊,「你爺爺現在沒事了,氣緩了過來,他說讓你算了。」
余喜齡嘴角冷冷地勾了勾,爺爺心疼兒子她理解,但這事不是他說算了就算了的。
「你很關心徵收的事?怕我哥跟你搶財產?」余喜齡冷眼看著葉聽芳,目光壓根不看站在一邊的余建國。
現在的余建國不知道為什麼,已經沒有從前的底氣站出來教訓余喜齡不懂規矩了,面著葉聽芳委屈的眼神,他閉了閉眼,語氣和緩地沖余喜齡道,「喜齡,她畢竟是你的長輩,你別這樣說話,我們也沒這麼想,我們……」
「是!」葉聽芳突然斬釘截鐵地打斷余建國的話,「你們兄妹早跟建國斷決了父子關係,就沒有資格分余家的財產。」
「你跟我說余家?」余喜齡個子高挑,不光是身高上就連氣勢上也穩穩壓住了葉聽芳,「余家現在我做主你不知道?老宅的徵收款我打算分成四份。」
葉聽芳差點尖叫出聲,憑什麼分成四分,光是把余喜山算進來分成三份,她就沒有辦法接受,「就算是你做主,可你是個女孩子,賠錢貨!遲早要嫁到別人家裡去,你憑什麼來分余家的財產。」
餘二叔看著有些歇斯底里的葉聽芳,聽著她高亢的聲音,無奈地看了余建國一眼,微微帶著些嫌棄。
那邊知道余爺爺沒事,而且拒絕去醫院後,徐招娣把車停了下來,下車準備去看看情況,就見葉聽芳指著余喜齡罵賠錢貨,立馬大步走過來,擋到余喜齡面前,「葉聽芳,你說話好聽點,誰是賠錢貨,你是,你們家葉暖暖也是,可我家喜齡卻不是!」
「……」誰也沒有料到徐招娣會突然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