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一陣兵荒馬亂,等孩子穩定下來,天已經有些蒙蒙亮。
葉聽芳沒了半點睡意,坐在病床邊愣愣地發著呆,余建國在送走醫生後也沒進病房,而是去了走廊盡頭抽菸,一根接著一根,直到醫院裡漸漸有了人聲,醫生護士開始開接班了,余建國才碾滅手上的菸頭進了病房。
「嚇壞了吧。」醫生換了自己的衣服要下班,臨走時來病房看了趟孩子。
「你們放心,孩子還小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看著嚇人,其實大部分高燒驚厥對孩子不會有什麼損害,今天打完針,孩子差不多就要退燒了,以後要注意多給孩子保暖,別凍著他,多喝水,平時也要多運動。」
余建國的心安了安,握著醫生的手連連道謝,醫生又安慰了幾句後,告訴他們會有另外的值班醫生接手他的工作後,便離開了醫院,回家過年。
而今年這個年,余建國和葉聽芳註定只能在醫院過。
「建國,你要這裡看著孩子,我回去一趟吧,暖暖還在家呢。」葉聽芳昨天就擔心葉暖暖,但想著家裡的吃的用的都有,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再加上余建國難得地沖她黑了臉,她也沒敢提要回去看葉暖暖的事。
現在醫生都說孩子的情況穩定,葉聽芳想回去看看,正好下午來的時候,在家裡直接做了飯再過來。
余建國定定地看了葉聽芳幾秒,緩緩地點下了頭,葉聽芳沒有多想,只以為他是因為一夜沒睡,才會這樣,就是她自己,這一晚上沒休息好,腦子都木木的不知道怎麼反應。
這時候回村里肯定是沒有車的,不過醫院旁邊有人家那種淘汰下來的舊挎斗摩托車可以送客,就是過年的時候路費貴一點,葉聽芳眼巴巴地看著余建國。
拿到錢以後,葉聽芳就匆匆地走了,余建國看著呼呼喘著粗氣,難受得始終皺著眉頭的兒子,手肘無力地撐在病床上,臉直接埋進手掌里,腦子裡一陣陣地眩暈,混身都有些發抖,悶了會後,趕緊倒了懷熱水喝下去。
他現在不能倒,他要是倒下去了,孩子就真沒人管了。
現在他只要閉上眼,就能想起進家門時,葉暖暖悠閒愜意地烤著火,桌子拖到手邊上,上面擺滿了年貨零食,電視機放著,一邊哼著歌一看看小說,見到他時猛然慌亂吃驚的樣子。
開始他還不明白為什麼葉暖暖會那麼驚訝害怕,還笑著跟她開玩笑,說難得放假,她可以放鬆一下看看小說,他不會跟葉聽芳說。
可是……余建國自嘲地笑笑,從頭至尾他就是個傻子。
什麼姐弟情深,最喜歡弟弟,都是裝樣子給他看的,小寶高燒那麼嚴重,她不僅不擔心,反而像沒事人一樣,照常在家裡吃喝玩樂。
余建國心裡酸水直往上涌,胸口悶得有些發疼,這就是他自以為是的小棉襖,哪怕在有限的條件下,他也竭盡全力要對她好的女兒。
可是她呢?在她弟弟高燒的時候,不說要她感同身受,也不求她幫著葉聽芳照顧弟弟,但凡她臉上有一點點擔心,他也不會這麼寒心。
葉聽芳回到家裡,家裡還是葉暖暖離開時的樣子,電視機開著,桌上攤著年貨,煤爐的火倒是熄了,葉聽芳在家裡轉了一圈,沒看到人,怕葉暖暖去屋後找柴生火,又去屋後轉了一圈,還是沒有看到人。
等到周圍的鄰居那裡問了一圈,發現他們都不知道葉暖暖去哪兒,也沒看見她離開後,葉聽芳整個人都慌了神。
哪裡還顧得上給在醫院的父子兩個做飯,找鄰居借了輛單車就急匆匆地往縣城趕,到了醫院葉聽芳一路狂奔進病房,「建國!建國!暖暖不見了,怎麼辦,暖暖不見了!」
到底是疼了多年的女兒,聽到葉暖暖不見了後,余建國也心裡咯噔了一下,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葉聽芳走後不久,小寶就醒了過來,燒退了一點點就小聲小聲地跟余建國說爸爸我要吃飯,這會余建國正在給他餵護士幫忙給熬的粥。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葉聽芳人就已經沖了過來,臉上涕淚橫流,抓住余建國的手就要搖,「怎麼辦?家裡里里外外我都找過了,沒看見人,可是電視機開著,暖暖她會去哪……啊!」
葉聽芳接下來的話戛然而止,緊接著是一聲痛呼。
余建國手裡端著的粥是才出鍋的,面上雖然吹涼但裡頭還是燙的,葉聽芳一搖,勢必要潑到小寶臉上,可也不知道葉聽芳是壓根沒注意,還是怎麼回事,徑直就沖了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臂。
電光火石之間,余建國一抬手,白粥全淋到了自己和葉聽芳
的手上,還落了許多在病床上。
疼痛使人清醒,葉聽芳飛快地把手上燙人的粥擦掉,剛想發火,抬眼就看見余建國單手拿著碗,另一隻手飛快地把床上落的粥用手拂掉,而他手上落的那些,他管都沒管,小寶怯忮地看著他們,不敢開口說話。
被粥燙到的皮膚很快紅了一大片,葉聽芳的眼淚還在流下不停,她伸手想去接那隻碗,卻被余建國躲了過去。
「說吧,到底怎麼一回事?」余建國默不作聲地把病房裡收拾乾淨,給小寶換了床被子,又去護士站給人道了歉,再討了半碗粥,才回到病房裡來,這時葉聽芳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一些,但臉上還壓著急色。
葉聽芳這才抽抽搭搭地給余建國說了她回去後的事,越是臨近過年,在鄉下討米的乞丐就越是多了起來,還有那些混子小偷,經常會跑到別人家裡偷臘肉偷雞,要是萬一……葉聽芳心裡閃過無數不好的可能,卻又不敢深想下去,「你說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家裡有打鬥的痕跡嗎?」余建國一反常態地冷靜,一勺一勺,輕聲哄著小寶喝粥。
他冷靜葉聽芳頭腦也清醒了一些,仔細一回想,家裡除了葉暖暖不在,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她搖了搖頭,余建國板著臉嘴角抽了抽,「你去志梁那裡找吧,她應該是去那兒了。」
是了,葉聽芳這才回過神來,昨天二十九,家家戶戶都熱熱鬧鬧的,他們又來了縣城,葉暖可能會害怕,來縣城也是挺正常的事,是她太慌亂著急了些。
想到這裡,葉聽芳提著的那口氣才卸下來,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來,「是我太著急了,竟然忘了還有志梁那兒,這孩子也真是的,來了縣城怎麼也不來醫院看看,至少要說一聲啊,嚇死我了。」
余建國沒有理他,給孩子餵完了粥,給他擦乾淨嘴,葉聽芳忙起身去接碗,「剛剛是我太心急,我沒注意得到,小寶,剛剛燙到你沒有?」
「沒有。」小寶乖巧地應聲。
余建國看了眼葉聽芳,看到葉聽芳臉上的笑意都要維持不住,才把碗遞給她,「你去找暖暖吧,等下午我問問醫生,小寶情況好了我就帶他出院,回家過年。」
葉聽芳想說她留下來陪著,可沒有見到葉暖暖,心裡實在是不放心,咬咬牙點下頭,輕輕摸著小寶的腦袋,讓他趕緊好起來,她去哥哥家裡找姐姐,然後再回去給他準備好吃的。
……
餘二叔買拖拉機的那一年年底,趕在過年前把樓房砌了起來,和余喜齡家一模一樣的結構,兩家人過年基本就是輪著來過,今年三十餘爺爺不好挪動,就乾脆都聚到了余喜齡這裡過年。
雖然余喜華去隨了軍,家裡少了一個人,不過今年余喜榮把他媳婦領回了家一起過年,是個圓臉特別害羞的姑娘,也是老老實實的性子,和余喜榮很合適。
「余喜山,你趕緊回來,別帶壞喜安和壯壯!」徐招娣炒了個菜出來拿東西,一眼就看著余喜山領著余喜安和余壯壯把鞭炮埋在雪堆里炸著玩,余喜安負責拿鞭炮,余壯壯負責埋,然後兩個小的退遠一點,余喜山負責點燃。
如今大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三十這一天下來,到處都是鞭炮聲,也有很多孩子拿著掛炮,拌炮到處玩,徐招娣在廚房裡聽著也沒怎麼當回事,出來一看才嚇了一跳。
炸雪是好玩,炸傷了眼睛可不得了!
「……」正玩得盡興的兄妹三個。
余喜安和余壯壯被徐招娣抓了回來,一摸手果然都是冰涼的,趕緊把兩人塞進了屋裡讓她們烤火。
有了條件,余喜齡就請師傅做了個暖爐桌,主要是她們這邊的烤火桶就是在四方的木架子,上面蓋著兩頁配套木柵欄擱腳再蓋被子,火桶到成人膝蓋高,對老人來講很不方便,余喜齡最開始是為了方便余爺爺余奶奶冬天烤火做的。
做出來後效果很不錯,腳可以放下去,火爐用個架子護起來,也不怕燙到腿,蓋上專門做的大被子,再壓一層桌板,冬天方便烤火吃飯,他們兄妹三個也能用舒服的姿勢看書寫作業,村里不少人家都跟著做了。
這會余喜齡就正坐在爐桌那裡,看廠里的計劃書,看還有沒有遺漏的地方,等過了年,就什麼都要動起來了。
原本還撅著嘴悶悶不樂的余喜安看到余喜齡,立馬乖乖地脫鞋擠到余喜齡身邊坐著,摸了一本小人書,靠在余喜齡的身上看。
至於余壯壯,等徐招娣一走,立馬跳起來又溜了出去。
家裡熱熱鬧鬧地,余奶奶看著,心裡雖然擔心在醫院的小孫子,臉上也多了笑意,就是余爺爺精神也比平時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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