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最後一張牌
一道番茄魚丸面。
成品上桌,酸甜清爽鮮嫩,滋味恰足,連章韻這個不喜歡吃魚的都讚不絕口。
五顆星!
凌義成心裡這才好過點兒。
「阿姨,喜歡您就多吃點兒,鍋里煮了不少。」他一臉乖巧,且主人范兒。
章韻果真又實誠地盛了一碗。
凌義成對草魚的厭棄一秒失去。
蘇小漓眸子亮晶晶,開心!
平時媽媽只吃小半碗就放筷子,今天可真不錯。
獎勵媽媽一朵小紅花。
哦,對,也獎勵今天的大廚一朵小紅花。
飯後,兩人散了長長的步。
都吃多了。
漫漫長路,平和熨帖,心有沉澱。
當然,胃裡沉澱更多。
「沒想到草魚的魚丸也這麼好吃。」雖然秋夜的風有些涼,蘇小漓卻一臉暖意。
「嗯。」凌義成原本還嫌棄草魚「爛泥扶不上牆」,此刻也不得不點頭。
畢竟晚飯時家人的反應,和湯汁都不剩的鍋底,已經說明了一切。
兩人散著散著,拐來拐去,不知怎麼的,走到了凌義成自己的房子前頭。
蘇小漓肯定狀似無意。
只是這回,她把大門鑰匙交給了凌義成。
凌義成親自開門,走進自己家中的院子,月光如水傾瀉,他在大樹底下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
半晌,他溫柔且鄭重地說道:「我很喜歡。」
「只希望你不要怪我多事才好。」蘇小漓默默笑了笑。
鎖好了門,兩人繼續慢慢散步,偶爾聊一兩句,更多的是柔和靜默。
凌義成看向後海隱隱閃爍的水紋,心中平和舒適。
他露出欣然笑意,「這裡真不錯。」
蘇小漓朝著他淺淺一笑。
嘴角彎彎,一個笑足以令秋夜微醺。
後海邊秋風吹過,風與水的纏綿滋味,悄然湧上凌義成心頭。
「你給的那20萬,除了買房子,我還投資了一部分,也給一家福利院捐了些。」女孩輕聲說道。
「嗯,挺好的。」凌義成輕聲回答她。
他側頭看向身邊安靜的蘇小漓,明天他即將再次走向戰場……
凌義成心裡從未有哪一刻,對這個女孩如此留戀。
他甚至想要偷偷抱一抱她,完成小小心愿,以期能溫暖寒冬,又或者,萬一……總算……也能瞑目。
但最終,他的手未能觸到蘇小漓的手臂,便已收回。
依然沒有足夠勇氣,面對那個渴望被愛的自己。
況且他現在做的事,是以脆弱肉身去撞擊黑夜,試圖撕開一個口子。
全部愛意,大概也只能是他一個人的事。
月亮慢慢移動著自己的位置,兩人終於也走回了蘇小漓家大門口。
開門前,蘇小漓拿著鑰匙的手突然停住,轉而看向凌義成,原本寧靜的雙眸已經掩不住忐忑緊張。
欲言又止。
半晌,她才敢問道:「你……會怕嗎?」
凌義成回望她一眼,別過頭,陷入深深沉默。
當然……會怕,不過也不怕。
不怕蹲監獄,也不怕做線人,只怕你不開心,更怕再也見不到你。
好半天,凌義成像是想通了什麼,又似下定了決心,鼓起勇氣望向她眼底,炙熱的眼神凝視女孩。
低沉的嗓音,甚至還多了些……不易察覺的笨拙。
「最怕不能回家,給你做魚丸。」
這已是暗夜裡最大膽的袒露。
關於任務的,關於愛意的,關於憧憬的。
甚至談不上告白,凌義成的手心已經汗涔涔。
青澀、熱烈與孤勇,明明白白寫在他臉上。
一場豪賭行至此處,此刻再發現不妥,蘇小漓也已經沒了退路。
前半句正是她期待的答案,而他的眼神和後半句……突如其來、始料未及。
她嗅到危險,本能地收縮防備。
腦子裡的空白、眼底的震驚,根本來不及收拾,蘇小漓驟然躲開凌義成的眼睛,不敢再與他對視。
仿佛做錯事一樣,深深紮下頭,努力按捺無序心跳。
一場未經精心準備的賭局,居然會令自己走到這個地步。
此刻才像面對執行死刑的長刀。
果然十賭九輸,大賭傷身,仗著膽子大,居然敢設這樣的險局,結果挖了個更大的坑給自己跳。
一瞬間,蘇小漓既羞愧又懊惱,小臉漲得通紅。
無數選項一齊涌到腦海,混亂不堪。
退?躲?逃?直言?否定?
不,都不能。
還沒下桌,就這麼認命喊停嗎?
正是緊要關頭,正該最後一擊,難道要將他推回絕壁?
獨根草,已經養在家裡。
一場賭局,也只差最後一張牌,清光出盡,一定要保證先勝了這一局,至少幫他實現前半句——回家。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後,蘇小漓垂下的眼眸深處,無措消失,只剩微微波光閃動,如同月下後海一樣。
佯裝鎮定,她將手中的鑰匙遞給凌義成,「這把,是這個家的。」
一場豪賭,各有各的殺手鐧,各有各的保命牌。
這把鑰匙——是蘇小漓最後一張牌。
凌義成但凡辜負了這把鑰匙,她必將親手殺回去。
沉沒成本不是成本。
即便……魚丸真的好吃。
凌義成微顫的手接過鑰匙,仿佛接過了某樣深邃繁雜、又危險迷人的東西。
鑰匙緩緩插入門鎖,也像救贖緩緩刺入了他的靈魂和心臟。
躺回自己床上,蘇小漓再也藏不住自己的羞愧懊惱。
果然命運的禮物都暗中標註了價格。
要達成前半句,就得先接受後半句。看似贏了第一局,卻讓後面的開局變得更難堪。
她知道這裡頭有說不清的錯誤,可是願賭服輸,只能先認下。
蘇小漓再次提醒自己務必記住:不管凌義成想表達什麼,又想通過何種方式回家,這真的是她最後一次信任了。
萬一……她一定會在自己的終點來臨前,將他送進去。
哪怕代價是被凌義成、林雅茹恨死,哪怕他老死在監獄裡,總好過橫死街頭、無人收屍。
這一次,既已躬身入局,那就在收到籌碼前順其自然、但從本心。
第二天早上,她依舊沒去打擾凌義成,該跑步跑步,該上課上課,該工作工作。
天光大亮,晴朗天空。
凌義成一夜好夢。
好的關係,無論什麼內核的感情,是互相給予安全感。我們需要一些虛妄,才能讓一段關係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