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安夏躺在床上，眼淚哭濕了一大片枕頭。
她腦子裡沒有別的，全都是小六的笑臉，他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就像是刻在安夏的腦子裡一樣。
她一次次地告誡自己不要有私心。
不能因為捨不得，就耽誤小六的一生。
去領養家庭，去最好的學校，這絕對是最好的選擇。
可她的心真的好痛，這段時間，她幾乎把小六當成是自己的孩子了……
她哭得傷心欲絕，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動，雖然她已經很努力的不驚動顧銘煜了。
忽然，顧銘煜的胳膊輕輕地環住了她的腰。
「我知道你捨不得，往後我們可以找機會去看他。」
「並不代表從此以後就見不到了。」
顧銘煜抬手，動作輕柔地為她擦去眼淚。
安夏再也忍不住，回身直接鑽進了顧銘煜的懷裡，放聲痛哭。
「我懂。」
「我都懂，可我就是捨不得……」
她哭得像個淚人，顧銘煜明顯感覺到胸前一片潮濕。
他撫摸著安夏的頭，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他何嘗捨得？
可他永遠相信組織，相信部隊。
這一夜，安夏徹夜未眠，眼睛哭腫了，像兩個紅紅的櫻桃。
第二天一早，安夏就去給小六收拾東西了，因為今晚，部隊就來人接他走了。
她頂著一對小核桃似的眼睛，低頭給小六收拾行李。
「嬸嬸，你的眼睛怎麼了？」
鄭小六有所懷疑地瞅著她，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緊盯著安夏不放。
安夏趕緊把頭埋起來。
「沒事，昨晚被風吹了。」
她趕緊揉揉。
「那你怎麼突然把我東西都收起來了？」
「我是要走了嗎？」
小六一點都不傻，他機靈得很，昨晚顧叔叔明顯臉色不好看，又故意把嬸嬸支出去，雖然他沒聽見說什麼，可今早嬸嬸的狀態明顯不對。
安夏收拾東西的手頓了頓。
「收養你的是一對沒孩子的教師夫婦，他們會對你好的。」
「會給你最好的生活，最好的環境和最好的教育。」
「部隊考察過的。」
她沒有抬頭，只用最快的速度把情況告訴了小六。
然後繼續收拾東西。
她要心硬一點，分別的時候才不會那麼痛。
小六聽完，沉默了好一會兒。
忽然，安夏聽到噔噔噔的聲音，小六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腳直奔她而來。
下一秒，一對細嫩的小胳膊就緊緊地摟住了安夏。
她的心狠狠地一顫，動作僵在那裡。
「嬸嬸！」
「小六求你！小六不想走！」
他放聲痛哭。
安夏的眼淚終究是沒忍住，再次滑落，但是被她迅速地抹去。
她嘆了口氣，「小六，別傻。」
「去那裡，將來才有出息。」
「部隊安排的，錯不了。」
她推開小六，目光嚴肅而認真的盯著他稚嫩的小臉。
小六哭了一陣，見安夏沒有動搖，才默默地抹去眼淚，等再張口的時候，小六是笑著的。
「小六明白了。」
「謝謝嬸嬸。」
他雖笑著，可雙眼卻含淚。
為什麼哭呢？反正這種流離失所的日子，他又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怪就怪，他以為這次可以留下來。
雖然剛來的時候，他也知道只是暫住，可安夏對他真的跟別人不一樣，這個嬸嬸，他這輩子都會永遠記得的，記得她對自己的好。
哪怕是短暫的，也值了。
最起碼體驗過了。
小六這樣想著，就一點都不怪安夏了。
這一天過得尤其漫長。
晚上，部隊的車終於來了。
大家知道小六要走，氣氛都十分沉重。
顧銘煜給小六拎著行李，安夏牽著小六的手跟在顧銘煜身後，他們的身後還有小吳他們也跟著，目送著小六離開。
車門打開，顧銘煜先跳了上去，然後伸手回來抱小六。
小六回頭，眼神依依不捨地盯著安夏。
「嬸嬸，小六走了。」
「嬸嬸記得有空來看小六。」
月光的照耀下，小六的眼底閃爍著淚光。
安夏很想笑著送小六走，可上揚的嘴角控制不過一秒，就顫抖起來，忍不住想哭。
最後她乾脆，什麼都沒說，光點了點頭。
因為一出聲，就會露餡，她不想讓小六看到她哽咽的模樣。
小六還是上了車。
車子發動到離開，他的眼睛都一刻不離地望著安夏。
直到車子走遠。
安夏擦了擦眼淚，回屋。
一進門，看到桌子上有一張紙，她下意識地走過去，腦子一片空白地看著上面的字。
還是有些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小六的筆跡。
「小六走了，嬸嬸再見。」
「小六會想念嬸嬸。」
「嬸嬸要照顧好自己。」
這一看就是剛學寫字不久的孩子才會有的字跡，嬸嬸兩個字不會寫，還用的拼音。
拼音也是安夏教的。
安夏再也崩不住了，將信緊緊地抱在胸前，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是啊，她還沒跟小六說再見呢！
想到這，她拿著信，追出門去。
車子已經走遠了。
安夏腦子一熱，靈機一動就朝著後山跑去，那裡站得高，望得遠！
這輩子，除了被特務追的那天，屬今天跑得最快。
沒一會兒，她就爬上了後山的山崗。
遠遠的，她看到部隊的車燈還在遠處亮著。
山路崎嶇，車子走得並不快，這會兒也沒走出去多遠，安夏順著山崗就一路追，一路揮手。
「小六！」
「你的信，嬸嬸看到了！」
她用力地揮舞著手中的信。
可是距離還是遠，他們根本聽不到。
安夏不放棄，繼續追。
腳下的路那麼難走，可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動力，居然能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前追。
直到累得呼哧帶喘，心臟都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她也沒能追上。
是啊，人再怎麼跑得快，也追不上車的。
車子裡，小六坐在顧銘煜的身旁，一直耷拉著腦袋。
偶爾時不時地回頭望望。
「小六，怎麼了？」
顧銘煜疼惜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小六淚眼婆娑，「叔叔，以後小六還能見到嬸嬸嗎？」
孩子就是孩子，情緒控制不了多久的。
他又哭了，雖然知道這樣不好，顧叔叔可能會為難。
可他真的好捨不得嬸嬸。
「會的。」
「叔叔嬸嬸永遠都站在你身後，一輩子都支持你，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