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我很意外?」
兩個男人誰也不讓誰,蘇棠有些艱難地挪動著膝蓋,不肯向任何人求救。
「嘶……」
宋從的目光不經意間掠過蘇棠,心頭猛地一緊。
他這才注意到,她那條精緻的裙擺下,竟藏著不堪的破損,如同純潔花瓣上的一道裂痕,格外刺眼。
她的雙膝,被厚厚的紗布重重纏繞著,隱約透出絲絲血色,每挪動一步都伴隨著細微卻清晰的抽氣聲,那是隱忍到極致的痛楚。「蘇棠,你怎麼了?受傷了?」
宋從小跑著上前攙扶,林嘉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雙臂環胸,故作無辜地聳了聳肩,目光在宋從與蘇棠之間來回遊移,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哎,我說宋大少爺,這世道可真是變了。我這好心當成驢肝肺,好心送你老婆回家,結果倒成了你的眼中釘了?你看看這夜色,黑得跟鍋底似的,我一個大男人都不怕,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多不安全啊。我這可不是添亂,是雪中送炭呢!」說著,他還故意誇張地嘆了口氣,眼神里滿是對「世態炎涼」的感慨。
「鬼知道你安的什麼心思。」宋從氣不過,看到蘇棠裹得跟粽子一樣的膝蓋眼尾發酸,「摔了嗎?」
蘇棠點點頭,「嗯,沒看到路,書包也摔破了。」
「沒事,等明天我去商城買一個新的,醫生怎麼說?有沒有傷到骨頭?」那輕言細語的模樣讓蘇棠漸漸忘卻了剛剛所「憤怒」的事。
「好了,人我送到了,我先走了。蘇棠!」
蘇棠儘管不算很討厭林嘉樹,但在這樣略顯尷尬又略帶微妙的氛圍中,她還是盡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與禮貌。
她輕輕抬頭,目光中閃過一絲感激,嘴角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聲音柔和而清晰:「林嘉樹,謝謝你送我回來,今天真是麻煩你了。」說著,她微微欠身,動作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吃力,卻也盡顯教養。
月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為她平添了幾分柔和與脆弱。
林嘉樹見狀,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即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笑,隨意地擺了擺手:「別客氣,蘇棠,咱倆誰跟誰啊,這點小事不足掛齒。你早點休息,我就不打擾了。書和文具我明天交給胡老師帶給你。」說完,他轉身欲走,背影在夜色中拉長,顯得格外孤獨又灑脫。
「哦,好……」
沒等蘇棠解釋,宋從就先一步開口了。「對不起。今天沒能去學校接你,車子在路上壞了,我……」
「沒事。」
蘇棠從宋從手裡搶過拐杖,「我自己走吧,讓爸媽看到了不好。」
「我抱你吧!」
兩人現在還在彆扭期,蘇棠堅持要自己走。
宋從的眼神里滿是歉意與溫柔,他緩緩蹲下身,與蘇棠平視,月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泛起漣漪。「蘇棠,你聽我說。」他的聲音低沉而誠懇,仿佛能穿透夜色中的每一個縫隙,「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去接你的。車子在半路扎胎了,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立刻飛到你身邊。那店裡的老闆不知道為什麼老是磨磨蹭蹭的……」宋從自然沒敢說,那老闆是看他是個「瘸子」故意刁難他。
他輕輕拉起蘇棠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試圖溫暖她心中的寒意。「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但請相信我,沒有任何事能比我更在乎你的安全。以後,我會更加注意,絕不讓這樣的情況再發生。原諒我,還不好?」
蘇棠從他手裡抽出手,「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明明,宋從還做錯了一件事。
夜色愈發深沉,月光下,宋從的眼神變得複雜而深邃,他喉結滾動,似乎在努力壓制著什麼情緒。
他緩緩靠近蘇棠,兩人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蘇棠,你是不是……因為林嘉樹送你回來,就對他……」話未說完,宋從的聲音里已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顫抖,那是男人自尊受損時特有的脆弱。
蘇棠聞言,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不解與無奈。
她輕輕搖了搖頭,試圖讓宋從看清自己的心意。「宋從,你誤會了。林嘉樹他只是碰巧遇到。我對他的感情,和對你的,不一樣。」說著,她輕輕抬起手,想要撫平宋從緊鎖的眉頭,卻又在半空中停下,最終只是輕輕搭在了自己的膝蓋上,那裡還殘留著疼痛的餘溫。「我腿上有傷,先回屋了,其它的,我們以後再說吧。」
「蘇棠……」
蘇棠意識到,宋從壓根就沒有認清自己的「錯誤」。
不過也對,他們才相處幾天啊,哪裡來的海誓山盟、伉儷情深……
「呵、」蘇棠搖頭,一瘸一拐地進了屋。
方里見狀趕緊拉上窗戶,「你看看,你看看,宋從這討的什麼媳婦啊,大半夜的才回來,保不齊啊,是跟那個野男人出去鬼混了才回來。方媛啊,我跟你說,你可不能學她,知道了嗎?」
「哎呀,媽,你們怎麼一天老說些有的沒的,人家不是那樣的姑娘好不好?」
方里哪裡聽得進去她的話,再三要求方媛不要跟蘇棠混,「我跟你說,幸好當初我沒有讓你嫁給宋從,就他那個窩囊勁,老婆給他戴綠帽子他都不知道。保不齊那膝蓋是怎麼弄傷的呢!我看那男人開的車子還有些熟悉得很……」
「媽,睡覺了。」方媛無奈地皺眉喊道,方里總是愛說一些有的沒的,人家宋家的事情,關她什麼事情。
咸吃蘿蔔淡操心的。
「爸,媽。」蘇棠一瘸一拐地拄著拐杖進門,黃一梅看到蘇棠這個樣子嚇了一跳,「哎呀,這是咋了?」
「沒事,媽,摔了一跤,路上太晚了,沒看清路。」蘇棠解釋,黃一梅著急忙慌上前攙扶,「我早說讓宋從去接你去,哪知道他路上車子胎破了。小棠啊,你可千萬別見怪,宋從他就是嘴笨不會心疼人。」
「沒事,媽,我有點累了,我先睡了。你們也早點睡吧……」
「啊,好好好。」黃一梅只能看著蘇棠進屋,宋從跟在屁股後面沉悶不語,氣得黃一梅直跺腳,「你幹什麼啊你,你媳婦腿都摔了,我讓你早點去接,你還跑到城裡去修什麼自行車啊。」
「可……」他也是想著騎車方便一點,要是車子沒修好,蘇棠就只能走回來了。
「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啊你!死腦筋!」
罵也罵過了,黃一梅趕緊推宋從回屋道歉,「趕緊去哄哄去。」
「哦!」
夜色如墨,宋林的房間內燈光昏黃,他低頭坐在書桌前,手中握著筆卻遲遲未落,心思早已飄到了窗外那片寂靜的夜空。
門外,黃一梅的責備聲隱約傳來,字字句句都像是重錘,敲打著他的心房。
「你看看你兒子,這麼大個人了,連媳婦都照顧不好,還得讓我操心!宋林,你這好兒子光跟你不學好,上樑不正下樑歪,咱家竟是這種糊塗蛋!」黃一梅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與無奈,透過門縫,清晰地傳入宋從的耳中。
宋林直呼冤枉啊,他啥時候做過讓黃一梅傷心的事了。
宋林的手指不自覺地緊了緊,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突兀的痕跡。
他抬頭望向牆上掛著的時鐘,指針已悄然指向了深夜。
床上的人兒連髒污的裙子都沒有來得及換,宋從這才發現蘇棠是手臂上也要挫傷,估計摔到石子上被磕傷了的。
灰撲撲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痕……
她,很疼吧。
「哎……」宋從痛恨自己今天做得實在是太過分了,他幹嘛要那麼較真呢!
說不準,蘇棠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