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笑,令人心驚。
安陵容過去曾無數次在皇后的臉上看到過類似的笑容,她知道,一旦皇后這麼笑,那背後藏著的,都是陰謀。
「皇后娘娘請問就是。」
安陵容維持著儀態,並不露怯。
「本宮在來長春宮的路上,便聽剪秋提及了延禧宮裡發生的事情了。正巧,邊上浣碧說,曾見過你餵一隻黑色的大貓呢。」
皇后說著,給了浣碧一個眼色。
浣碧垂眸,低頭來到眾人跟前,服了服身,說道:「就在三日前,御膳房附近,瞧見柔嬪娘娘帶著公主,不知餵了那貓兒吃什麼。」
「那貓兒看起來,倒不似今晚這般兇悍要撲人呢。也是一隻黑色的大貓,至於是不是今晚這隻,奴婢就不清楚了。」
「只記得那貓兒雖通體黑色,但四足雪白,是『烏雲踏雪』呢。」
……
安陵容深深瞧一眼浣碧。
那日,她還真不曾留意浣碧在旁偷偷看著呢。
「容兒,這是怎麼回事?」
皇上聽完,不免蹙眉望了過來。
她正要回答,倒是瑾妤攥了攥安陵容的袖子,先道:「貓?兔兔!額娘,餵兔兔!」
聽見瑾妤搶答,安陵容無奈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解釋道:「自從臣妾有一回帶瑾妤路過御膳房,正巧碰上兩隻從裡頭逃跑出來的兔子,瑾妤就惦記上了。」
「那日也是有人來通知臣妾,說是御膳房裡又有兔子了,問臣妾要不要帶著公主過去瞧瞧。」
「誰知去得晚了,那兔子已經被處理掉了。臣妾想帶著瑾妤回宮,偏巧有一隻貓跑了出來,確實是烏雲踏雪,那貓兒體型雖大,瞧著卻溫順。」
「御膳房的人說,這貓時常到御膳房裡來要吃的,偶爾會幫忙逮老鼠,倒也縱著這隻貓兒了,又拿了一塊肉出來叫臣妾餵貓玩兒。」
「這事兒便是如此了,瑾妤一向喜歡動物,看得新奇,餵完了,臣妾這才帶著她回去的。」
「瑾妤,你可還記得餵肉肉的事情嗎?」
安陵容寵溺地看向瑾妤。
瑾妤歪著腦袋認真想了想,忽然粲然一笑,重複道:「餵肉肉,餵肉肉!」
可見,她是記得的。
孩子的這一份天真活潑,自然是無法裝出來的,她這樣歡歡喜喜地說,皇上看得眉眼也彎了彎。
一回頭,皇上便對皇后道:「孩子一時興起罷了,這有什麼,皇后你也太小題大做了一些。」
呵,豈止是小題大做?
安陵容意味深長看皇后一眼,忽然笑容一凜,緩緩道:「其實,皇后娘娘的猜測,也不無道理呢。」
「嗯?」
皇上剛為安陵容辯白了一句,忽聽安陵容這麼說,好奇地就望了過來,問道:「此言何解?」
「瑾妤喜歡兔子的事兒,臣妾不曾對外聲張,也就延禧宮裡的人知道而已。何至於御膳房的人會特意過來說呢?」
「又這麼巧,臣妾去的時候,兔子沒了,反倒是那隻貓在那兒,倒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似的,叫浣碧撞見臣妾餵貓呢。」
安陵容看向皇上,收斂神色,鄭重道:「好在臣妾與昌嬪一向是沒什麼嫌隙的。要是昌嬪這回真的出了事,豈非這個黑鍋就落到臣妾頭上了?」
「佟家的人也是,既要派大夫進宮伺候昌嬪,也不早早派進宮來,這個當口上進京,偏偏還耽擱了,真是該打!」
安陵容後半句話,像是賭氣的鬱悶話。
皇上聽著,表情卻逐漸嚴肅了起來。
他看看浣碧,又看看皇后,忽然道:「此事,是有些蹊蹺。」
!?
皇后不曾料到安陵容反應如此之迅速,還帶著瑾妤出來反駁,正好抓住皇上心軟的地方,倒叫自己惹上一身嫌疑。
一下子,皇后擠出個溫婉得體的笑容來,說道:「皇上說的是。等昌嬪好些了,臣妾也會從旁幫她查一查的。」
皇后從旁幫一個嬪妃查事情?
皇上眉頭蹙得愈發深了,又看出皇后此刻戰戰兢兢的模樣,便放緩了幾分語氣,道:「說不定也是個巧合罷了。」
「蘊蓉也是,要找太醫保胎,是該早些。出岔子趕不及,也有她自己不曾提前做好打算的因由。」
「罷了,此事便先這樣吧。左右那隻貓已經死了,以後宮裡當心一些,別再叫這些畜生這般猖狂就是。」
「是。」
眾人紛紛應了,皇上不免揉了揉眉心,頗覺得疲憊,便看向安陵容和沈眉莊,道:「瞧兩個孩子,都打哈欠了。」
「這樣晚了,你們便先回去了吧,不必一直在這兒守著了。」
安陵容與沈眉莊互望一眼,既然皇后在此,她們做嬪妃的,確實也不需要留下,索性確實是困了,正好偷懶。
「臣妾多謝皇上。」
當天夜裡。
安陵容熟睡時,昌嬪誕下了一位公主,雖驚胎早產了些許時日,但好在衛臨醫術不錯,昌嬪也沒受什麼苦楚。
就是昌嬪有孕期間,腎氣有些不足,此番產女之後,得好好修養個三五年的,再考慮誕育子嗣的事兒了。
昌嬪對此頗有些耿耿於懷,她一向傲氣,是想生個阿哥的,誰知是個公主,又因短時間無法再生育,不免氣餒三分。
雖然如此,她對自己辛苦懷孕生下的女兒還是十分疼愛的,早早的都給公主想好了名字,便是「珍璃」二字了。
珍惜、珍寶,璃字素來也有「光潔如玉」的美稱,由此,從名字便可看得出來,昌嬪對於女兒的疼愛了。
珍璃洗三禮那日,長春宮裡十分熱鬧,安陵容與沈眉莊帶著孩子們過去賀喜,那禮也是挑了又挑,唯恐怠慢了昌嬪的。
不過。
安陵容見沈眉莊容色並不很好,私下找到機會,便問道:「眉姐姐這是怎麼了?瞧著並不十分高興似的。」
昨個兒,佟家從盛京找來的那位大夫終於是進宮了,封了太醫,以後就在宮中照料昌嬪母女了。
安陵容想著,會不會是衛臨並不得昌嬪喜歡,沈眉莊這才有些不太高興的呢?
「我……」
沈眉莊欲言又止,良久,終於是在二人回了延禧宮後,沈眉莊才道:「我聽衛臨說,那天晚上溫實初根本就不是休沐在家。」
「他是趁著休沐,去甘露寺探望嬛兒了!真是!還好沒出什麼岔子,不然被皇上知道了還指不定鬧成什麼樣呢!」
!?
安陵容驚了驚。
難怪。
溫實初一向勤謹,哪怕休沐大多數時候也待在太醫院裡,偶爾還會特意為那些患病了但沒有銀子診治的宮女瞧瞧,那天卻剛好不在。
原來是去看甄嬛了。
倒還真是一顆痴情種子。
就是現在甄嬛處境不好,安陵容知道,皇后那兒是時刻留心著的呢。
也就這陣子昌嬪愈發囂張了,加之快要臨盆,諸事煩擾,皇后才有些心力不足。
溫實初倒是鑽了空子。
也難怪沈眉莊這樣不高興了,要是被人發現,甄嬛的日子恐怕就更難過了。
「眉姐姐別生氣。」
安陵容想著,只好從旁寬慰道:「溫太醫他也是一番好意罷了。他與莞姐姐是舊時熟識的,兩家交好,現在甄家出了意外,他想照拂幾分,不過人之常情。」
「眉姐姐若擔心他去的時候被人瞧見,大不了下回我打發人送東西去甘露寺就是,也不必溫太醫辛苦跑一趟。」
沈眉莊聞言,沒再說什麼,她不置可否,但嘴角卻有幾分苦澀的笑意,令安陵容看得不太明白。
眉姐姐唇角的笑容,似乎有幾分古怪呢。
安陵容眨眨眼,,總感覺自己說的話好像沒說到點子上,但她瞧著沈眉莊並不願再多說的模樣,倒也不好問什麼了。
罷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
她想,最多不過是眉姐姐那裡擔心甄嬛而已,應該沒什麼大礙的。
過了一會兒,沈眉莊緩緩回過神來,忽然又跟想起什麼似的,看向安陵容,問道:「陵容,你可還記得,佟家為昌嬪找來的那位太醫,半路耽擱了的事情麼?」
嗯?
安陵容一怔,旋即頷首,道:「自然是記得的。」
那件事,樁樁件件都透露出蹊蹺,要不是安陵容巧妙藉助了瑾妤來澄清,那還真是滿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指不定,還會令昌嬪記恨上她呢。
「私底下,昌嬪派人去查了。那太醫是在驛站時出的事情,吃錯了東西,壞了肚子,腹瀉不止,在驛站休養了好幾日呢。」
「要不是為了這個,他早該到了京城了。昌嬪生產的那天晚上,長春宮裡也能更加有條不紊一些。」
「你是不曉得,昌嬪查清楚以後,又知道了她短時間內不好再懷有皇嗣,心裡是氣得不行的,直埋怨呢。」
沈眉莊說到這兒,唇角泛起一絲冷意,道:「能有這麼大本事,又要害昌嬪的,除了皇后,我是想不出第二個人來了。」
「皇后也真是好手段,這一環扣一環的,險些你和昌嬪就都出了事!」
皇后!
果然是她!
安陵容笑容一凜,微微眯了眯眼,冷冷道:「皇后,果真是機關算盡,十分狠了!」
沈眉莊在旁,看著安陵容這樣生氣,恐她氣壞了身子,便安慰道:「咱們曉得她狠毒,多多提防著也就是了。」
「只是可惜,她一向藏得極好,一時半刻咱們也找不出她的錯處,唯有忍著了。」
忍著麼?
安陵容忽然微微一笑,道:「那倒未必。」
「嗯?」
沈眉莊不解其意,安陵容拿起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口,心裡的悶氣一下消散許多,便道:「她的錯處,咱們找不到。」
「但她身邊的人的錯處,咱們就未必找不到了。」
「姐姐莫要忘了,皇后跟前,還有兩隻爪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