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幾日,京城幾場雨下來,帶著幾分倒春寒的意味,頗有些冷。
二月初十這日,安陵容與沈眉莊約好,去碎玉軒里一塊兒找甄嬛玩,她們帶了繡花樣子,還帶了花簽,無論做什麼都是成的。
不曾想。
二人剛到碎玉軒,浣碧正好從正殿裡頭跑了出來,眼眶紅紅的,又有些氣鼓鼓的,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似的。
她一跑出來到了院子裡,險些撞上安陵容和沈眉莊,怔了怔,稍微有些潦草地對著她倆服了服身,道:「柔嬪娘娘好,惠貴人好。」
行完禮,浣碧又抹了一把眼角的淚珠,不等安陵容和沈眉莊開口,逕自朝著碎玉軒外頭跑出去了。
「浣碧!」
崔槿汐從屋子裡頭出來,本來是想追浣碧的,一看浣碧跑得遠了,又見安陵容和沈眉莊,忙不迭上前來行禮。
「讓柔嬪娘娘和惠貴人見笑了。」
崔槿汐頗有些無奈,還好來的不是旁人,不然指不定就讓人看笑話了呢。
沈眉莊覺得奇怪,浣碧一向是謹慎懂禮的,今個兒真是不知怎麼了,忍不住問道:「是發生什麼事兒了嗎?嬛兒責罰浣碧了?」
「不是。」
崔槿汐搖了搖頭,解釋道:「是今日一早,娘娘叫了浣碧和流朱過來,說是她們倆也快二十了。」
「若是願意,娘娘就讓甄大人在宮外挑些合適的青年才俊。再過兩年,就將二位姑娘嫁出去。」
「誰知浣碧一聽,便問娘娘是不是不想叫她在跟前伺候了,要把她嫁出去,娘娘解釋說不是,浣碧又說想要一輩子伺候娘娘。」
「二人說著說著,浣碧就不高興了,似乎是誤會了娘娘的意圖,一氣之下這就跑了出去……唉!」
崔槿汐說到這兒,嘆了口氣,又道:「原也是不急的,只說先看著,又沒說馬上要把碧姑娘嫁出去……」
安陵容和沈眉莊面面相覷。
「莫不是浣碧有心上人了吧?」
安陵容心頭微微一跳,想起從前浣碧和果郡王就是早早在宮裡相識的,仿佛也是互相喜歡的。
難不成是為了這個,浣碧不太高興?
崔槿汐被安陵容這麼一問,嚇了一跳,忙道:「這哪裡能!咱們平日都在後宮之中,又沒見過哪個男子的……」
「罷了。」
沈眉莊想了想,也沒個頭緒,只能從旁勸道:「許是浣碧想陪著嬛兒,不想出嫁使小性子呢,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事。」
這樣嗎?
安陵容也不太確定,不過她知道,無論浣碧和流朱願不願意嫁人,對於她們,甚至對甄嬛而言,真正的坎兒,是甄家的事情。
索性還早,瓜爾佳文鳶也還沒進宮呢,倒是不急。
屋內。
甄嬛也有些生氣。
流朱給她倒了一杯茶,就在旁邊勸慰道:「浣碧也是想一直陪著小主罷了,和奴婢是一樣的心思。」
「而且她跟著小主在宮裡這麼些日子,應該也感覺到若是所嫁非人,將來日子必然辛苦……流朱絞盡腦汁,也只是想出這麼些理由來。
甄嬛在旁邊聽著,臉色卻是冷冷的,說道:「她生氣,是因為她心氣實在太高。覺得我會隨意挑個人就把她嫁出去罷了。」
「她懂什麼……」
唉。
甄嬛心裡也無奈。
她和浣碧的心結,是早就有的,一直沒機會說,近來浣碧不知怎的,脾氣越發有些古怪了起來。
甄嬛只感覺頭疼,琢磨著該找個合適的時機,和浣碧談談那些事了。
這頭屋子裡的兩個人還在說話呢,安陵容和沈眉莊過去敲門,一聽見好朋友來了,甄嬛也只能收斂了神色,擠出個笑容來,說道:「進來吧。」
「莞姐姐好。」
安陵容給甄嬛打了個招呼,又把自己給雪魄做的虎頭鞋拿了出來交給甄嬛,莞爾一笑,道:「做給雪魄的。」
「倒是巧了。」
沈眉莊在旁瞧著,也拿出些小玩意兒來,說道:「我給雪魄做了一件小被子呢。眼下雖是春日,保暖卻不能疏忽。」
「嬛兒你瞧瞧,我繡得好不好?」
沈眉莊也是看出來甄嬛心情有些不好,特意轉移話題的,這會兒小被子一拿到甄嬛手上,甄嬛看著細密的針腳,眼神也變得柔和了起來。
她將安陵容和沈眉莊帶來的東西都細細看了,有些感激,道:「都是很好的。眉姐姐,陵容,真是辛苦你們了。」
「咱們都是姐妹,這點事,有什麼談得上辛苦的。」
安陵容接了話,三人便圍在一起給孩子們做刺繡。
期間,不免正好閒談些宮裡宮外的事情。
「敦親王福晉在御花園裡的那件事,後來也沒查出個什麼眉目了。不過淳答應一直安安靜靜的不鬧騰,倒不像是她的性子。」
沈眉莊語氣淡淡,提起淳兒,早已不帶一絲情感了,說道:「想來她自己心裡也有數,旁人都懷疑她呢,再鬧騰也是理虧。」
「就是可惜了。皇上皇后礙於皇家顏面,哪怕知道此事和她脫不了干係,傳出去了,於對聲譽不好。皇上又念在從前的情分,到底是留了她一條性命了。」
甄嬛不言,眼神深深的。
安陵容對她倒是沒什麼感情,只是聽沈眉莊提起了,又補充道:「這也就罷了,原先皇上對索綽羅家還是有諸多照拂的。」
「眼下敦親王整日說要給他福晉討一個說法,皇上被敦親王鬧得頭疼,近日也沒怎麼再搭理索綽羅家了。」
「聽說那位翰林院侍講學士,腿斷了以後,走路十分不方便,已經在前日告老還鄉,回家安養了呢。」
「嘖,原本如日中天,好好的清貴世家,這下倒好,支撐門楣的人倒了,真是可憐。」
本來他是教皇阿哥、皇室宗親子弟讀書的,結果自己女兒搞出這種事來,哪位王爺還敢放心把自家兒子讓他來教呢?
自然麼,自己請辭,多少留了幾分顏面,不至於一把骨頭了,還被人口誅筆伐、背地裡戳脊梁骨的。
直到這個時候,甄嬛也是嘆息,評價道:「說到底,都是自作孽,不可活罷了。」
一番唏噓感慨,安陵容心中愈發知曉,登高跌重的道理,偏偏安比槐愈發不安分了,他也是頭疼得很。
正說這話。
屋外,晶青急匆匆跑了過來,喘著氣,說道:「娘娘。養心殿那邊來的消息,說是張廷玉大人彈劾年羹堯目無王法,皇上雷霆震怒,便讓人去請了年將軍入宮問詢。」
「年將軍在養心殿裡頭與張大人吵了起來,張大人險些被氣得暈過去了呢!」
!?
三人驚訝不已。
年羹堯,竟然這般囂張跋扈了麼?
「所為何事?」
沈眉莊輕輕蹙眉,倒是還算冷靜,說道:「皇上又是什麼個態度,你再好好縷縷清楚再說才是。」
晶青聞言,略緩了緩,才細細說來。
張廷玉彈劾的是,年羹堯到了地方上,要求當地官員一定要跪下夾道迎接他。
這原是地方官員見了皇上該行的禮儀,偏偏年羹堯如此犯上僭越,竟然也是想要體驗一把「當皇上」的感覺麼?
那些個地方官,礙於年羹堯威勢,加之年羹堯本來也是在西北起家的,西北有著不少他的老部下呢,自然也是聽從他的吩咐的。
張廷玉也是偶然得知的這個消息,認為年羹堯實在是太過分了一些,實在忍無可忍,這才要彈劾。
誰曾想。
年羹堯來了養心殿,卻解釋說當地百姓和地方官不過是因為他鎮守西北,對他愛戴有加,這才自行紛紛上街迎接的罷了,和他並無什麼關係。
張廷玉眼裡揉不得沙子,無法容忍年羹堯再繼續這樣下去了,便讓皇上這次一定要責罰年羹堯,二人僵持不下,張廷玉險些被氣著。
「年羹堯竟如此膽大妄為麼!?」
安陵容三人皆是吃驚不小。
連她知道,皇上疑心最是重的了,君王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年羹堯此番行為,當真是離死不遠了。
「是的。」
晶青頷首,繼續道:「皇上很是生氣,這回再不顧念與年羹堯之間的情分了,已經下旨,革去年羹堯身上『撫遠大將軍』的官職了呢。」
「令他回府閉門思過,一月內不得外出。」
撫遠大將軍,還是年羹堯平定青海的時候,皇上給冊封的,距今時日也不長,這樣快就被撤去,實在也是年羹堯咎由自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