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宮中。
安陵容被抬回去時,身下已有一陣陣的抽痛傳來。
「快去太醫院請溫太醫過來!菊青,吩咐人多燒一些熱水!水蘇,你去將接生的穩婆們都給喊過來,乳母也都在外頭候著!」
杏兒焦急不已,好在她跟著安陵容進宮後,經歷的也不少,現在這時候,竟是強自讓自己冷靜了下來,有條不紊發號施令。
看著杏兒如此,安陵容額間雖有汗水不斷往下滴落,加之疼痛難忍,她也要留著力氣來生產,也無法對杏兒說什麼。
「小主!」
杏兒吩咐完這些,又急得在安陵容床榻邊上打了個轉兒,這才想起什麼,忙去一邊的匣子裡,取出早已備好的參片來。
「溫太醫早就叮囑過的,小主生產的時候,要預備一些參片,叫小主含著,保存著力氣呢。」
杏兒說著,小心翼翼將參片遞到安陵容的唇邊。
安陵容瞧見,杏兒因為緊張害怕,手都有些微微發抖了,但是她還在堅持。
「我沒事。」
安陵容勉強應了一句,用堅毅的眼神回應著杏兒,想安撫她。
杏兒眼眶一紅,剛剛點頭,安陵容就聽到屋外皇上的聲音。
他像是也才趕過來,十分急切,不知是對著誰,劈頭蓋臉就問道:「怎麼回事?朕前腳才走,怎的柔貴人就要生了?」
「派人去請太醫了嗎!?一群混帳東西!」
「菊青已經去請太醫了。」蘇培盛蔫了吧唧應了一句,緊跟著是甄嬛的聲音。
甄嬛語氣裡帶著幾分對安陵容的擔憂,但也十分冷靜,她沉著聲音道:「皇上,陵容會小產,是因為剛剛宴會廳里,發生了一些事情。」
甄嬛提及了富察貴人對安陵容的諷刺,而後又道:「臣妾心中為陵容不平,與眉姐姐回了幾句嘴。」
「富察貴人一氣之下要起身,不知想做什麼,但她起身太快不當心,眼看著要摔在地上了,淳貴人去扶她,偏偏不當心勾斷了身上的珍珠鏈子。」
「珍珠掉了一地,淳貴人沒能扶住富察貴人,反倒是栽到了陵容那兒。好在杏兒反應快,及時護住了陵容。」
「皇上!若非如此,還不知道陵容現在會怎麼樣!」
勾斷了珍珠鏈子?
安陵容要是不聽甄嬛提及,還不知道當時有這樣的插曲。
只聽皇上聞言大怒,罵道:「富察氏!這不過是兩個孩子的打鬧而已,你倒好,生出這樣許多的是非來,真真是叫朕失望!」
富察貴人是個色厲內荏的。
先前皇上不在,加之她早看安陵容不順眼了,好容易有個機會能嘲諷幾句,一時嘴快就說了些難聽的話來發泄。
現在看著情況不妙,她其實比很多人都要慌。
「皇上,皇上,臣妾不是故意的!是莞嬪和惠貴人!她們藉故嘲笑了臣妾的淑女步!臣妾實在是氣糊塗了,這才起身準備離開的……」
富察貴人膝行到皇上跟前,拉住皇上的衣擺,求饒道:「皇上,求您垂憐垂憐臣妾吧!」
皇上卻是不理,儼然心中早就將富察貴人那什麼先秦淑女步當成了個笑話,全然不在意。
他拂袖推開富察貴人,眼裡皆是厭惡神色,朗聲道:「富察氏心腸狠毒,言行有失,枉顧天恩,有違婦德!」
「朕念你也曾服侍有功的份上,只降你為答應!往後你便居於冷宮之中,好好反省你的過錯吧!」
「來人,立即將她給朕拖走!」
立即有內監應了是。
富察貴人便在一番哭天搶地之中,被人帶走了,漸漸沒了聲音。
「皇上。」
淳貴人也在這時候哭了起來。
她本就是一派天真無邪的長相,一哭起來,愈發顯得楚楚可憐了,她道:「那珍珠項鍊,是您賞給臣妾的。」
「臣妾還是頭一回戴出來。臣妾想扶富察姐姐,沒曾想鏈子斷了,臣妾踩到了那滾落下來的珍珠,險些撞著身邊坐著的安姐姐了。」
「皇上,都是臣妾的錯。」
她對著皇上磕了幾個頭,又轉身對著安陵容所在的寢殿,哭道:「安姐姐,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我不求你原諒我,但求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平安無事。」
她哭得動容。
皇上看著淳貴人如此模樣,心中頗有些不忍,本想讓蘇培盛過去叫了淳貴人起來,但甄嬛拉了拉皇上。
「皇上。」
甄嬛放緩了神色,柔聲道:「當務之急,是該安排太醫來,給陵容催產才是。先前回來的路上,臣妾聽杏兒說,陵容已經見紅了。」
「什麼!?」
皇上的臉色與語氣重新森然下來,轉頭去看還佇立在原地垂頭的蘇培盛,罵道:「還愣在這兒做什麼?」
「菊青都去了那樣久了,怎麼還沒回來?」
「是。」
蘇培盛挨了罵,心中叫苦不迭,但也知道事情不能耽擱,趕忙也示意小夏子快去太醫院看看情況了。
屋內。
安陵容將外頭的動靜聽得清清楚楚,心裡卻是一點兒痛快的感覺都沒有。
富察貴人這個蠢貨,被貶得不冤。
但淳貴人那兒。
呵?
好好的珍珠鏈子,斷得還真是巧了呢。
「嘶——」
小腹的抽痛傳來,這回疼痛仿佛厲害了一些,安陵容的一雙手抓住了被褥,死死地咬住了牙齒。
她還得先忍住!
太醫很快來了。
但,安陵容還沒瞧見太醫,就聽見屏風後頭,守在隔間外的甄嬛問道:「這是哪位太醫?」
「溫實初呢?」
「護國公家的孫老太爺病情又復發了,今早就命人請了溫太醫過去呢。恐怕,一時半刻是來不了的。」
菊青硬著頭皮解釋了一句,便指著身側來的那位太醫,道:「這是太醫院裡新來的文太醫,家中也是醫藥世家。」
「莞嬪娘娘……眼下太醫院,正是文太醫當值,奴婢只能請了他過來。」
!?
溫實初不在?
護國公家的孫老太爺又病了?
安陵容心頭一跳,隱隱記得,上回沈眉莊從江太醫那兒弄來「安胎藥方」的時候,原本也是想叫溫實初給看看的。
那回溫實初就是被這位老太爺給叫走了。
這次又是!
天底下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安陵容心頭一凜,自然是不可能信任這位今日正好「當值」的什麼文太醫的,便拉了拉杏兒的衣袖。
「去,告訴莞姐姐。」
安陵容氣若遊絲,慢吞吞道:「溫實初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擬了一個催產的方子給我了,說是以備不時之需。」
「我原想著,他若是在,倒也不必拿出來,不過現在……」
「那方子我就放在我的妝奩匣子底下藏著,你去拿出來,交給莞姐姐,讓她看著人煎藥吧。那位……」
安陵容說了幾句話,都有些累了,頓了頓,休息片刻,才道:「那位文太醫,他也不曾給我看過診,並不了解我的身子。」
「還是,用溫太醫的方子吧。」
「是!」
杏兒毫不猶豫,叫水蘇進來照看安陵容,就去一旁找催產方子了。
這方子,其實是安陵容叫溫實初提前準備的,她經歷得多,從前也看過甄嬛、沈眉莊生產時候的情形,曉得兇險。
她跟溫實初提及此事的時候,溫實初都還有些驚訝呢,好在安陵容堅持,溫實初也就留下了藥方。
這會兒。
杏兒找到藥方一拿出去,說明情況以後,那文太醫的臉色就是徹底冷了下來。
「什麼催產藥方?拿給我看看!」
他作勢要去拿。
但……
跟著菊青一起回來的另外一名太醫已經一馬當先沖了上來,奪過了杏兒手裡拿著的藥方。
杏兒本想去搶回來,但那太醫一句「是師傅的筆跡」後,杏兒腳步就頓住了,用狐疑的目光去看眼前這個人,又問菊青道:「這位太醫是?」
「這是衛太醫。」
菊青猶豫一下,道:「衛太醫從前是溫大人身邊的藥童,今年才剛剛提拔起來的。方才我去請太醫,他也是在的。」
就是,衛太醫太年輕了,才十七歲呢,菊青實在是不放心,只好先請了文太醫過來,誰知這衛太醫一聽是安陵容這兒出了事情,忙不迭要跟上來。
菊青沒法子,見衛太醫堅持,只能答應。
誰知。
杏兒這裡沒有阻止,文太醫卻是拉下臉,斥責道:「衛臨!你今年才做的太醫,如何能懂得婦人的生產之事!?」
「快去邊上候著,待本官寫好了藥方,你去抓藥就是了!」
一副仍把衛太醫當成藥童的模樣。
「文太醫。」
衛太醫略略後退了半步,離得文太醫遠了一些,朗聲道:「我年紀雖輕,但也聽師傅提過很多關於柔貴人胎像的事情。」
「論了解,我是比文太醫你多的。」
文太醫嗤之以鼻,反駁道:「本官在宮外懸壺濟世已有二十餘年,最為擅長的便是千金方。」
「你一介藥童出身,聽過你師傅幾句教導又如何?莫要再耽擱了!拿來!」
衛太醫卻是不理。
他一個側身,就看向了在安陵容寢殿外頭守著的甄嬛和沈眉莊,要她們拿主意。
「……」
甄嬛與沈眉莊都有些猶豫。
尤其是沈眉莊,她在太醫之事上吃過虧,自然是不太相信這什麼文太醫的,但衛太醫,年紀真的太小了一些。
「莞姐姐,眉姐姐……」
安陵容不曾想,原來衛臨在這個時候就已經在宮裡了,勉力道:「就讓……讓衛太醫幫我看診吧。」
「再傳信去宮外,叫溫太醫得空,早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