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哥嘲諷,弟媳嫌

  王哲的娘家跟婆家隔著兩個村子。

  等她抱著孩子走走歇歇快到娘家村口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村子不大,王姓居多,名字也簡單,就是王家寨,四周都是棗樹,把小小的村子圍在中間。

  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開始燒炕了,柴火的煙裊裊升起,但,天陰著,煙升不上去,便一圈一圈地環繞在棗樹中間,只露出棗樹的尖尖,整個村子便隱隱約約,朦朦朧朧,猶如仙境一般。

  走近了,又聽見狗叫聲,雞鳴聲,還有隔壁嫂子喊她兒子回家的聲音。

  王哲娘家是村頭第一家,兩層的小樓房是82年蓋的,在當時,王哲可 自豪了,這在全村,全鎮她家是第一個私人蓋樓房的。

  現在,村里好多家都蓋上了樓房,王哲家的樓房也就不那麼顯眼了,但也不礙事,她弟弟五一才結婚,里里外外刷新了一遍。

  王哲推開娘家朱紅色大鐵門。

  「還有個事,就是下個星期二,咱們市日報社記者要來咱村採訪安主任,咱渭陽縣計劃生育模範村就選的咱村,到時候還要登報表揚你哩,安主任,你準備準備」一個洪亮的男人聲音傳來,因為王哲媽住的房子緊挨著大門,所以剛進來就聽見了。

  王哲估計是鎮上那個領導下鄉了。她母親安主任茶飯做的好,每次鎮上來人安排工作、吃飯就在她們家……

  還沒她來得及細想,雪白的門帘一動:

  「誰呀」

  一個中年婦女走了出來,50歲左右,中等個子,清廋的臉龐上一雙聰明而睿智的眼睛,

  這便是王哲的母親——

  一個做事乾脆利落,待人熱情大方,工作能力很強的女人。

  「哎呀,我的小寶貝來了。」母親滿臉笑容,走上前接過孩子。

  「媽,都有誰在?」王哲取下背包放在旁邊的小桌上,取下頭上包著的頭巾,便也跟著母親進了房間。

  房間裡燈光明亮,對著門的電視機里正播放動畫片,顯然,他們沒有人看。房子中間放著一個大火爐 ,圍著爐子坐著兩個人。

  一個35、6歲,很正氣 很精神的男人,正端著小茶杯喝茶,王哲不認識。另一個是本家的大哥王益民,40多歲,他現在是他們村二組的組長,王哲娘家就是二組的,他正抽著煙。

  王哲知道,這個哥哥跟母親政見不同,面子上姨長姨短的叫著 背地裡老是說壞話,耍小手段,好在母親大度,不計較。

  母親也知道王哲不認識,就趕緊介紹:

  「這是歐陽主任 ,咱鎮上新來的管計劃生育的領導」

  「歐陽主任好」王哲微笑的說

  「好好好……這是……」

  「我女兒王哲,嫁到李家莊了,就在他們村教書」

  「你女兒也這麼優秀。」歐陽主任誇獎道。

  「哪裡……哪裡……,過獎了」母親客氣道。

  「哥,你也在」,王哲也招呼了王益民。

  本來她是不想跟這種人說話的,但是,母親曾說過:待人接物,即使你心裡對人不滿,面子上也不能表現出來,所以他也就敷衍著叫了一聲哥。

  「哦,王哲,我看你每禮拜六都來,是不是在哪邊過得不習慣呀。」王益民抽了一口煙說道。

  「這人呀要是從窮日子往好日子過容易,要是從好日子往窮日子過就難嘍。」王益民吐了一口煙嘆息的說。

  王哲倒沒聽出來是可憐他還是挖苦她。

  「咱也是農民,在地里也幹活,有啥苦不能吃的」王哲笑嘻嘻的說。

  「你女婿最近幹啥哩」王益民端上小水杯喝了一口。

  「養蘑菇,賣蘑菇。」王哲回答。

  「街流子現在還腳踏實地了,呵呵」王益民皮笑肉不笑地說。

  「哎,你婆婆現在還倒蛋不?」王益民不等王哲接話就陰陽怪氣地接著問。

  王哲感覺一股熱血直往上沖,她都想上去撕爛他嘴巴的衝動。心裡有一萬根鋼針在扎,她敏感的神經顫動的越來越厲害。

  若果王益民是真心對王哲好的,那他說李強是街溜子倒也無所謂,的確李強結婚前愛逛街道,無所事事,她心裡也不在乎。因為都是平輩。

  可是,說她婆婆還搗蛋不,王哲就覺得這是一種輕蔑和譏諷。

  因為,在大多數人眼裡,提著籃子走村串巷收雞蛋,賣雞蛋是無能人幹的事,是低賤的,是被人瞧不起的。

  儘管她在家跟婆婆吵架,但是,她們畢竟是一家人。王益民瞧不起婆婆就等於瞧不起自己。

  王哲氣的臉和脖子漲的通紅,笑容也消失了,拉下臉,正準備懟王益民的時候,母親示意性的咳嗽了一聲,並給她了一個制止的眼神。王哲從小就是乖乖女,很聽母親的話,所以,母親這樣的舉動,王哲便把到了嘴邊的話硬給咽了回去。

  「倒啥蛋,倒蛋,60多歲的人了,在家把孫子看好就行了」母親知道這句話一定是傷了王哲的自尊心,趕忙打圓場。

  「歐陽主任,那日報社的記者來的話,是不是還有其他人?」母親連忙又一次岔開話題。

  「鎮上肯定要來領導,再就是王組長,你把你們組上那兩戶計劃生育模範家庭的人也帶過來 在安主任家集合,後面的事另安排。」歐陽主任說著就站起身。

  「我也要回家了,回去也看看老婆孩子。」歐陽主任在母親和王益民的相送下走了,王益民也回去了。

  王哲沒送,在房間裡看著孩子。當母親再回來的時候。王哲生氣的說:「你看益民哥說那是啥話嗎,一點也不尊重人。」

  「你不用管他,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想別人尊重你,你得好好努力,打鐵還需自身硬。」母親安慰她。

  母女倆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王哲始終沒有把今天她跟婆婆吵架的事說出來。她知道母親四年前做了肺葉切除手術,身體一直不太好,她不想讓母親為自己擔心。

  說話間大門就咯吱一聲,弟弟王濤和弟媳婦從外面回來了。

  王濤跟媳婦結完婚就一塊去東莞電子廠上班了,前天才回村,下午找村里發小諞到天黑。

  王哲跟弟弟弟媳親熱的打過招呼,就一起圍著火爐邊聊起了天。王濤性格開朗,愛說話,沒等人問就打開話匣子開始講南方的新鮮事,知道姐姐沒出過省,就事無巨細,從吃的飯,穿的衣,到長的樹,種的莊稼,到工廠生產的產品……,一一描述。

  王哲越聽越感覺到了差距,心裡就越發的悶悶不樂。低著頭,手裡拿了火鉗子在爐子的鋼板上來來回回毫無目的的戳著。

  弟媳婦看出王哲情緒的變化,私底下用腳踢了王濤一下,擺了眼神。王濤停了嘴,身子往火爐跟前湊了湊。

  「姐,我聽媽說,強哥現在養蘑菇,收入咋樣嗎?」王濤關心的問。

  「還可以吧,就是賣的錢還不夠還結婚時欠下的帳。」王哲用火鉗子捅了捅爐子裡面的煤灰無奈的笑著說。

  「姐,要不過完年你跟我去東莞電子廠上班吧,你看在咱這也賺不到錢,你當民代教師一個月只發150元,我們那一個月900多元哩。」王濤關心的跟姐姐說。

  「活也簡單,流水線上操作。,」弟媳也附和著。

  王哲看了看炕上睡著的孩子,她倒是想去,要是她沒結婚,單身一個人,天南海北她都敢去,正好出去也見見世面。

  可是,現在,她有半歲大的孩子,她不捨得把孩子給婆婆丟下 還有李強,李強借了那麼多外債娶回來的媳婦,能讓跑南方繁華大城市去嗎,去了不回來咋辦,李強肯定也不會讓自己去的。她沒有說話。

  「你姐暫時還是去不成,孩子太小了,要去也要等孩子大一些。」母親坐在炕上,懷裡抱著孩子理解的說。

  「那就沒辦法嘍」王濤兩手一攤,肩膀一聳,笑呵呵的繼續說「走找吃的去嘍,」拉著媳婦的手就去廚房了。

  屋外風更大了,呼呼的響,颳得大門的門栓咣當咣當,毫無節奏,風颳過隔壁的棗園,傳來的是悽厲的哨子聲。

  王哲看火爐裡面的煤球快燒過了,也起身準備去取幾個煤球。煤球就放在廚房的窗根底下,她走過去的時候,弟弟弟媳已經進了廚房,在裡面正揭鍋蓋,就聽裡面傳來弟媳的聲音:「活該受窮,讓去南方還不去,哎 ——你看,你媽知道你姐星期六要來,就給炒的肉,做的雞,我一天不在家,都不知道給她女倒貼了多少……」。

  「你在別胡說了,媽是看你回來了才買的肉,我姐能吃多少嘛,看你多心的。」弟弟低聲勸道。

  王哲怔住了,她以前也聽說過有的家庭大姑子和弟媳鬧矛盾,但是,萬萬沒想到,今個實實在在擺在面前了,她真的懵了,她聽見了,她本該當面和弟媳對峙一番,這也是她曾經的家。,

  可是,弟弟不愛讀書,上到高二就不上了,娶的弟媳也只是初中畢業,她好歹比弟媳多讀幾年書,也比弟媳大幾歲,就不能跟弟媳一般見識。她清楚的知道,若果李強家有錢,弟媳也不會起疑心,想想,還是算了吧,她忍住了,默默地取了兩塊煤球,很快回到房子。

  儘管後來弟弟和母親都讓她吃點饃饃和肉,她也只吃了半個饃饃,一口肉都沒吃。

  夜裡,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睡,這一連串的事,是她更加清楚的認識到:必須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那樣才能養得起孩子,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

  可怎麼賺錢呢?

  她思來想去,腦海里把所有的朋友親戚想了一遍,哎——,還真是想到了一個人——王瑩,想到此,心裡豁然開朗,決定明天就去找她。

  王哲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鐘表,已經是凌晨3點多了,外面風小了,夜也寂靜下來,孩子和母親都已安然入睡,她掖了掖孩子的被角,也閉上眼,慢慢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