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等待召喚的地方離太子的起居之處不遠,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等她進去時,早有宮人笑盈盈的打起帘子請她進去。

  阿嬈暗中深吸口氣,纖細的手指緊緊的捏著帕子,鎮定自若的進了門。

  哪怕這是第二回來,她還是緊張的。然一回生二回熟,阿嬈從容不迫的行禮問安,即便沒人引導,她自覺在周承庭面前沒出差錯。

  見阿嬈進來,周承庭放下手中的書。

  今日阿嬈穿了件白底撒花的窄身褙子,愈發襯得她身段婀娜。嬌媚的面容略施脂粉便是艷光四射,偏生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斂眸時,卻盡顯天真無辜,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奇妙的融合在一處,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起來罷。」周承庭想起姜妙說的話,好歹放緩了語氣,稱得上溫和的問。「用過晚飯了麼?」

  阿嬈一愣,不知該答用過還是沒用過。

  她總不好來太子這兒蹭飯罷?阿嬈暗暗糾結,可太子妃曾叮囑過她,太子不喜歡別人自作聰明,如今她對太子本人並不了解,應該小心謹慎為上。

  況且她自覺還沒資格同太子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踟躕了片刻,她實話實說:「奴婢還未用過。」

  她雖說有些怕周承庭,卻也只是擔心自己服侍不好被退回去,倒不是擔心周承庭喜怒不定。起碼從太子肯娶太子妃的份上,太子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

  阿嬈想著,過會兒周承庭就該讓自己去別處用了飯再回來。

  「等會兒陪孤一起用。」周承庭挑了挑眉,淡淡道。

  「是。」那平淡尋常的語氣似乎有迷魂的能力,讓阿嬈應答的話先於她的腦子出口,說完後她才恍惚了一下,太子這是要留她一起用晚飯?

  這這這——阿嬈急得手心冒汗,覺得自己言行失當了。

  可她已經「迫不及待」的答應了下來,總不好再婉拒,顯得太矯情。她自覺已經十分小心謹慎,竟還是走了神!

  阿嬈面上溫溫柔柔的笑著,心中卻恨不得時光倒流讓她好挽回方才的冒失。她竟然都沒婉拒或是客套一下。雖說她已是太子的人,可到底也該矜持些才對。

  周承庭見她懊惱的模樣,有些想笑。然而他面上卻沒泄露分毫,只是把目光移開,沒給她太大的壓力,清了清了嗓子,把喉嚨中笑意壓了下去。

  阿嬈對周承庭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她這會兒正暗暗給自己鼓勁兒。

  不過就是服侍太子用飯麼,她又不是沒做過服侍人的事。

  很快便有小內侍前來傳話,說是晚膳已經擺好。

  周承庭先起身走了,阿嬈也忙跟在他身後,快步跟著走了過去。自己身後多了條小尾巴,周承庭眼角的餘光瞄到阿嬈「如臨大敵」的模樣,唇角冷硬的線條,也柔和了些。

  傳說中帝後二人待太子極好,別的難說,起碼物質上他是諸位皇子中的頭一份兒,果然晚膳上便見了分曉。

  各色菜品搭配得甚是用心,色香味俱全十分豐盛,考慮到到了晚上,都是不會油膩又好克化的東西。

  雖然周承庭說了讓她留下陪他一起用,可阿嬈也沒敢實心眼兒的坐下,而是候在一旁,同孟清江一起在太子身前忙碌。不過她也只能幫孟清江打打下手,太子的習慣她還一無所知。

  阿嬈用了心,留意著孟清江的動作,以後再遇上用飯的情形,也不至於手足無措。

  一時準備妥當,阿嬈站在周承庭的身邊準備隨時布菜,卻聽周承庭道:「坐下一起用。」

  以她如今的身份,這更是僭越了!阿嬈本能的想要拒絕,但是見太子已經先拿起了筷子,孟清江更是把她的碗筷擺到了阿嬈面前,笑道:「姑娘請用。」

  好在秉持著食不言的規矩,開始吃飯時總算沒有那麼尷尬,只有湯匙輕微碰撞湯碗的聲音。她自己對眼前的珍饈有些食不知味,倒是在特別留意了太子愛吃什麼,預備以後討好太子時,也好有個思路。

  她做菜的手藝倒還不差,原先在侯府時,太子妃還誇過她手藝好呢!

  阿嬈在心中琢磨著菜譜,殊不知周承庭也在觀察她。

  她吃飯的動作稱得上優雅,甚是好看。不過周承庭卻發現阿嬈的小動作,在遇上自己不喜歡的菜,比如眼前那碗湯,卻也不敢說不喝,微微蹙著眉先是小口小口的啜著,見他快要吃完,有些著急,竟大義凜然似的用力往下咽了幾口。

  完全是小孩子心性。

  周承庭真怕她喝湯把自己噎著,本來想放下的筷子又不由伸向了另一個盤子,夾了塊嫩豆腐。

  豆腐?阿嬈一面繼續跟自己碗中的湯做鬥爭,一面思索她會做豆腐皮包子,太子妃就愛吃這個,改日她做一些?

  兩人各懷心事卻相安無事的用過來了飯,阿嬈的心又高高提了起來。

  飽暖思那什麼,接下來莫非又重複昨日,把她送過去沐浴更衣,然後就是侍寢?

  事實證明她過於擔心了。

  周承庭回了偏殿想要看會兒書,卻見阿嬈在一旁侷促的站著,心中那處最柔軟的地方,再一次被觸動。

  他決定跟阿嬈說說話。

  「你在阿妙身邊服侍了多久?」縱是胸中有萬千溝壑的太子殿下,望著眼前嬌花兒似的人,也只問出乾巴巴的一句話來。

  他雖貴為太子,卻極為自製,為了不給某些人可乘之機,乾脆以不近女色的形象示人。時日久了,倒當真在這上頭不上心了。

  見周承庭問起姜妙,阿嬈神色頓時輕快起來:「回殿下的話,奴婢跟了娘娘四年。」怕周承庭不信,阿嬈又補充道:「奴婢隨娘娘入了東宮後,就管著娘娘的私庫,沒在娘娘身邊貼身服侍。」

  四年?

  這麼說,阿嬈是在安遠侯世子姜知越殉國前就入了侯府的。忽然,他福至心靈的想起在安遠侯府的花園中,隱約見到一張絕色的面容,當時驚鴻一瞥,雖不大真切,這會兒見了阿嬈,他終於能把人對上了。

  只怕那就是阿嬈了。

  「你家中還有何人?」周承庭問道。

  阿嬈聽罷,眼底飛快閃過一抹暗芒,這回答早已在心中琢磨過千萬遍,真實得叫人信服。她得體的應對道:「回殿下的話,奴婢已無家人。奴婢家是南邊的,七年前遭了天災,只剩下奴婢一個人,輾轉被賣到京城中,是娘娘救了奴婢。」

  周承庭靜靜打量著阿嬈。

  她雖說有些拘謹,可談吐舉止,卻是不俗。

  周承庭淡淡的應了一聲,算是對她這解釋的認可。

  阿嬈暗暗鬆了口氣。

  這裡看起來就是周承庭在太子殿中讀書寫字的地方,眼看時候還早,昨日她記得周承庭就是在這裡似乎看著什麼摺子或是文書。不過閒聊了兩句,阿嬈已經覺得很不容易,大抵還是看在太子妃的顏面上。

  「平日裡你都做些什麼?」周承庭已經在書案前坐下,似乎是要忙正事。阿嬈不敢打擾,才準備退到角落時,忽然聽到他的問話。

  做什麼?

  只要問到她自己的事情,她都會「如臨大敵」,生怕應對不得當。她一個做奴婢的,管著太子妃的私庫,也就是盤點庫房,做做繡活,難不成還會下棋彈琴讀書寫字?

  阿嬈斟酌著道:「奴婢閒時會做些繡活。」

  說完她便預備遠遠的站在一邊,決定安心當個擺件兒,就如同這房中擺設的花瓶兒一般,安安靜靜的不敢打擾。

  誰知已經低頭看書周承庭卻眼皮也沒抬的道:「把你的東西拿過來。」

  阿嬈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周承庭說的是什麼。

  周承庭是怕她無聊,所以幫她找點事情做?

  無論如何,太子既是發了話,底下的人都是要執行的。

  她當時搬出來得急,還沒來得及完全收拾動,繡活都還在太子妃私庫的那間小院子裡,阿嬈只得讓結香找碧璽幫她去拿東西。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結香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把東西交給了孟清江送了進去。

  是個繡了大半的香囊。

  月白色的底,只露出淺淺的底色來,大半已經繡上了花鳥等紋樣。即便周承庭離著有些距離,他視力極好,不難發現香囊的精巧。

  自己找了些事情做,總算沒有那麼拘束。阿嬈鬆了口氣,找了個角落,坐在孟清江搬來的繡墩上,在太子的書房中自己繡起了香囊。投入到活計中的阿嬈自是十分專注,沒有再去留意太子在做什麼。

  周承庭也不必擔心她無事可做,自己拿起了摺子。

  才要看時,他的目光卻又忍不住落到阿嬈的身上,她安安靜靜的坐著,就教人覺著賞心悅目。周承庭指了指自己書案上的燈,給孟清江使了個眼色。

  孟清江在太子身邊服侍多年,此時心領神會,忙去端了盞明亮的燈放到阿嬈面前。

  驟然亮起來的光線讓阿嬈不由抬起頭來,忙起身小聲向孟清江道謝。孟清江忙擺了擺手,往周承庭處望了兩眼。

  阿嬈卻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是不要出聲打擾太子,忙會意的點點頭,無聲的福了福身子。

  孟清江見狀暗自苦笑一聲,很快從阿嬈身邊推開了。

  一時間房中倒是十分靜謐安逸。

  阿嬈做活認真,周承庭已經看完了一本摺子時,阿嬈還在低著頭跟手中的繡線較勁兒。

  「眼睛不酸嗎?」阿嬈正繡得認真,忽然一道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全神貫注的阿嬈嚇了一跳,險些把繡花針給捅到自己手指上去。她抬起眼,驚魂未定的看著眼前的人。

  太子怎麼走路都沒有聲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