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嬈心中嘀咕了一句,卻不敢認真抱怨出來,起身回道:「方才孟總管送來了燈,看得很清楚。」
她的聲音細細軟軟,因是夜深了,便別有一種嬌柔的意味。
周承庭心中微動,又走近了些。阿嬈修長的脖頸微微垂著,濃密而卷翹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輕顫,透出她的緊張不安,琉璃似的眸子中映著溫柔的燈火,他終於能看清她……手中的香囊。
阿嬈不怕費事,約莫兩寸見方的香囊上,紋飾的繁複程度令人咋舌。他細看去,有些明顯不是她能用的紋飾。
「並不是奴婢自己用的。」阿嬈見周承庭的眼中有些疑惑之色,忙小心解釋道:「這是奴婢給娘娘做的香囊。」
她對阿妙倒是死心塌地。
周承庭想到自從姜妙入宮後,從未在姜妙身邊見過她,頓時明白了緣由。想來是她懂得避嫌,不想給姜妙惹麻煩。
頂著這樣一張臉,夠得上紅顏禍水的資格。
周承庭這樣想著,不由又湊近了些。
忽然他嗅到了一絲淡淡香甜,不知是香囊中填充的香料所散發出,還是她身上的香味。
若有若無,絲絲縷縷,甚是撩人。
周承庭動作自然的伸手拿過她手中的香囊,輕輕嗅了一下。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擦過她柔軟白嫩的手掌,雖說太子殿下神色淡然自若,阿嬈還是紅著臉縮回了手。
「若是殿下不嫌棄,奴婢幫您也做一個?」見周承庭仔細端詳那枚小小的香囊,阿嬈決定爭取一切機會補救晚膳前的失禮,忙殷殷的道:「您喜歡這種香味嗎?」
周承庭側過頭看著她,那雙乾淨的眸子清澈見底,小心翼翼的討好之意也分明,可並不令人生厭。
倒讓人不好拒絕。
周承庭合攏的手指鬆開,把香囊仍舊還給了阿嬈,微微頷首算是答應了。
「奴婢做完手頭這個,就給您做。」阿嬈心頭一松,面上也露出輕快的神情,道:「您喜歡什麼顏色和樣式?」
周承庭唇角勾了勾,忽然起了逗弄之心,面上卻是漫不經心的道:「怎麼,要先給太子妃做,孤倒排在了後頭?」
阿嬈愣了一下,不由生出一種弄巧成拙的慌亂來。她偷偷抬眼看去,太子殿下丰神俊朗,矜貴威儀,怎麼看都不像是跟她計較這些許小事的人。
「那奴婢兩個一起做?」阿嬈急中生智道。
見她當真苦惱困惑的模樣,周承庭勾起了唇角,露出從他們見面以來,真心實意的一抹笑容。
阿嬈呆呆的看著他。
太子殿下的態度雖說稱不上冷漠,可對她的態度卻始終都是淡淡的。這一笑就如同春風拂過冰天雪地的凜冬,頃刻間冰雪消融,透著春日的和暖。
然而這笑容稍縱即逝,阿嬈幾乎以為自己看花眼了。
「逗你的。」太子殿下的威勢是刻在骨子裡的,哪怕是句調侃之語,也顯得格外正經。「先給太子妃做。」
阿嬈暈乎乎的,太子會逗她玩?先給太子妃做,那太子也沒有拒絕她的香囊?是這個意思吧?
她睜大眼用眼神無聲的詢問,周承庭已經轉身走了,仍舊回到了書案前。
見狀,阿嬈也不敢出聲打擾,自己只得拿著快要繡完的香囊,繼續做起了活。
只是這一回不能專心的人成了她。
阿嬈時不時就往太子處偷看上一眼,琢磨了半晌,還是難以斷定太子的意圖。太子應該沒有不高興罷?照理說太子同太子妃甚是恩愛,且太子養尊處優的長大,小小的香囊只怕太子還不放在眼中。
這樣想著,阿嬈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看。
太子生得可真好,雖說此時她只能看到的側臉,那如刀鋒般的側臉和完美的下頜線條,英俊的眉眼,尤其那如墨色琉璃似的眸子——周承庭似是有所感應的抬頭,靜靜的看了過來。
阿嬈猛地收回了眼神,心虛的低下了頭。
她沒看見,周承庭眼底唇邊淡淡的笑意,過了好一會讓方才散去。
***
坤正宮。
更深露重,皇后的寢殿中卻仍是燈火通明,王皇后正在聽心腹宮人的匯報。
「娘娘,太子已經連續三日都召了那個名叫阿嬈宮女侍寢,聽說本名叫翠珠的,後改了名字。」連翹道:「雖說很少有人見過她,傳說她那張臉堪稱絕色。」
王皇后有些訝然的挑了挑眉,「本宮和安氏都變著法子往太子身邊送過美人無數,看來還是太子妃的面子大。」
太子在娶太子妃前,身邊都要有幾個模樣端正、身家清白的人在身邊服侍,等到太子妃入了宮才會給她們封號。哪怕是皇子,娶正妃前已經生下子嗣的也不在少數。太子倒是沒有完全推掉她們送過去的美人,只是從未召過侍寢。
周承庭本就不是容易被擺布的人,再加上有靜安長公主幫忙,別說是她和安貴妃,即便是皇上也拿周承庭沒辦法。她們總不能逼著周承庭寵幸人,故此東宮中除了太子妃,別的品級俱是沒有一人。
如今太子妃入宮三年無子,首先最疼愛周承庭的靜安長公主就坐不住了,沒有子嗣,周承庭的太子之位就坐不穩。靜安長公主是周承庭嫡親姑母,她的話周承庭還是要聽的。王皇后就等著靜安長公主往東宮送人時,也趁機安插自己的人。
沒道理要了姑母送來的人,卻推了母后送來的。
只是她沒料到,率先有動作的竟是太子妃姜妙。
「太子妃也早該往太子身邊放人的。」連翹是王皇后最信任的人,平日也跟在她身邊出謀劃策,此時也沒有遮掩的道:「如今總算想通了。」
王皇后微微一笑,她雖是已年逾四十,卻保養得宜,似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姜妙年輕氣盛,又與太子自幼相識,情分不比別人,獨寵東宮也是正常。只是過了三年她還沒動靜,便是她和太子都沉得住氣,安遠侯夫人也沉不住氣了。」
連翹的眼珠轉了轉,頓時明白了王皇后的意思。
「娘娘是說,這阿嬈是安遠侯夫人安排的?」連翹恍然,忽而又譏誚道:「侯夫人當真是深謀遠慮,這阿嬈是隨太子妃一同入宮的,只素日來甚是低調,甚少在人前露面。」
「安遠侯世子已死,侯夫人就剩下這一個女兒,自然要好生為她謀劃。」王皇后翹了翹唇角,道:「姜妙入宮時帶一兩個固寵的絕色丫鬟在身邊,也不足為奇。」
見王皇后心情不錯,連翹便知道她是打算出手了。
「姜妙能先鬆口,是最好不過的。」王皇后欣然道:「明日一早你就把這消息送回國公府,讓世子夫人著手準備。」
連翹忙應了下來。
王皇后出身安國公府,如今的國公夫人是續弦,世子夫人卻是王皇后嫡親的嫂子,主持中饋的也是世子夫人,往日裡若是有事交由世子夫人辦。
「恭喜娘娘,既是太子妃先有行動,安貴妃便失了先機。」連翹識趣的道:「她想往太子身邊送人,是萬萬不能的了。」
王皇后的眼角眉梢都透著愉悅,只覺得甚是舒心。
「雖說當初太子娶太子妃沒有選本宮安排的人,可他娶了姜妙,便是把安氏接近太子的路堵死了。」
安遠侯府未來的繼承人幾乎板上釘釘是姜知瑞,而胡姨娘輾轉同安貴妃沾親,滿京城都知道安遠侯偏寵側室,兩邊本就不和。姜妙成了太子妃前,兩邊的關係已經到了冰點。
只怕安遠侯夫人和姜妙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安貴妃的兒子登上皇位,又哪裡肯讓安貴妃的人服侍太子,有機會生下太子的子嗣?
如此一來,倒是幫她解決一大麻煩。
安貴妃生得貌美,表現出來的性子又是嬌柔溫婉,偏生皇上很吃這一套,明里暗裡的交鋒,王皇后吃了不少虧。
「明日請太子妃帶著這位阿嬈過來。」王皇后眼中露出心滿意足的神色,她唇角翹起道:「既是太子妃身邊的人,本宮也要幫她抬舉一番。」
「就在諸宮妃向本宮請安的時候帶來。」想像著一向聰明狡詐的安貴妃吃癟,王皇后就心情很好。
連翹笑著答應下來,服侍王皇后安歇。
***
就算沒有王皇后的話,姜妙也打算把阿嬈帶過去露面的。
阿嬈留在東宮中,必然要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雖說她是太子妃,可王皇后名義上是太子的母后,總歸要在皇后面前明過路。
當王皇后的消息送到時,姜妙正由宮女們服侍著梳洗更衣,還沒有早膳。
「真是沉不住氣。」打發走了皇后宮中來人,姜妙只留了珊瑚一人,故此便沒掩飾的冷笑一聲,道:「難道我還能偷偷摸摸就給阿嬈封號不成?」
珊瑚也猜到了王皇后的意圖,明白太子妃不想成為王皇后和安貴妃博弈的工具,故此才不快。
「罷了,讓阿嬈準備一下。」姜妙很快調整了情緒,吩咐道:「梳洗更衣後來我這兒。」
珊瑚忙答應著去了。